賀蘭雪似乎有幾個女同學來玩,現在正好要走,遠遠地,蘇雪至看見她送人出來。
女同學走了。賀蘭雪轉身進去,門房老夏關了門。蘇雪至也沒上去,就等在旁邊的一株梧桐樹後。
夜越來越深,估摸到了晚上十點半,賀漢渚還是沒有回來。
跑步時的熱量早就散光。她發冷,尤其是腳,冬鞋也沒法阻止寒氣,腳趾幾乎麻木。
蘇雪至愈發後悔自己傍晚當時的躊躇。耽誤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不說,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賀回來。
萬一他要是留宿在外,或者和十二小姐玩到下半夜,她是不可能等那麼久的。
她決定再等半個小時。他再不回,那就隻能明天了。
出來的太急,也忘了戴手套。她搓了搓手指,嗬了口氣,在原地蹦Q了幾下,正想在附近再跑跑,忽然這時,遠處開來一輛汽車,朝著這邊而來,開向賀公館,停在了大門外。
老夏開門。
蘇雪至再不猶豫,立刻跑了過去,敲了敲車窗玻璃。
賀漢渚扭頭,看見了她,仿佛一怔:“是你?”
蘇雪至叫了聲表舅。
“有點事想找你說。”
他朝裡指了指:“進去吧!”
“不用了,就幾句話。”
他看了她一眼,下了車,來到剛才她等待的那株樹旁。
“什麼話?”
他問,靠得很近。
蘇雪至的嗅覺非常靈敏,隨了他身體的靠近,在冬夜冷冽的空氣裡,聞到了一股香水的幽幽味道。
是玫瑰香水。
她往後稍微挪了一下。
“等很久了?”他問。
“也沒很久……”蘇雪至含含糊糊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抬起頭望著他,直接道:“我思考了幾天,有一個新的看法,認為有必要和你說一下。當然,僅僅隻是我自己的看法,供你參考而已。”
“說。”
“我個人認為,現在就判定是傅明城作案,存在不確定性。”
他起先沒說話。
這邊沒路燈,隻有賀家大門口的電燈有光。他背對著那片昏冷的光源,麵容輪廓,在黑夜裡模模糊糊,但一雙眼睛,卻好似夜行動物,閃著微微的光。
蘇雪至能感到他在看自己,就補充了一句:“所以最好還是擴大範圍,繼續調查。當然,隻是我個人的建議。”
“你就這麼相信傅明城?”他慢悠悠地問了一句。
蘇雪至正色道:“我相信證據。目前的證據,確實指向他,但我認為,凶手並不一定就是他。以他的醫學造詣,當時肯定是用了足夠劑量的以托,再加上他的身高以及男性的力量,在短短幾秒內,迅速製服死者,是完全有可能的。這樣的話,即便屍檢,在死者的口鼻部位,也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更不至於造成死者鼻黏膜那樣的毛細出血和局部破裂的狀況。”
她頓了一下。
“所以,我有一個新的想法。凶手要麼對麻醉劑量不是很熟悉。這也正常,即便是醫生,非專業麻醉師,對怎樣的體重需要怎樣的劑量,未必就能掌握。或者,劑量足夠,但凶手本身力量不夠,在死者下意識掙紮的時候鬆脫,導致吸入不夠,於是重複操作,導致了我所見的創傷。”
“我的話完了。供您參考。”
最後她說道。
賀漢渚沉默了片刻。
“你認為不是他乾的?”
“你還是執意要追求正義,還原真相,追查真凶?”
他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語氣平靜,倒也聽不出有什麼譏嘲的味道。
蘇雪至隱隱也有點明白,其實應該包括賀漢渚在內,他們追求的,大概隻是一個結果。
說不定,他們還可以拿自己推導出來的非必然結果,認定傅明城是凶手,以此,來和傅太太他們做一筆什麼彆人看不到的交易。
什麼都有可能。
她想起壽宴那夜,自己親身參與並掩蓋證據的一幕,想起傅家被各方看中的資源和實力,心情一陣沮喪,又一陣翻騰。
不知道為了什麼,大概是黑暗的便利,眼眶竟控製不住,微微熱了起來。
“不,你誤會了。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說這句話了!”
“我隻是出於一個醫學檢驗者的職責,向你闡述我全部的發現,希望你們,在可能的前提下,能儘量接近事實,繼續追查凶手而已。”
她頓了一下,很快收回了眼底的熱意。
“事實上,如果能證明,傅明城確實不是凶手,等他接管傅氏,他應當也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您進去吧,我不打擾,走了。”
她朝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她的步伐起先還是正常的,等離開賀家大門,轉上那條梧桐道。
空無一人的夜街,寬闊而筆直。她一個人,迎著冰冷刺骨的夜風,踩著足底沙沙的落葉,開始加快腳步,越走越快。
忽然,身後開來一輛汽車,停在了她的身邊。
她急忙偏過臉,再次逼退自己眼裡剛才湧出的熱意,隨後轉頭,見他坐車裡,一手握著方向盤,扭臉對著自己說:“你回去不方便,上來吧,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