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她想起了自己之前也曾親曆過的那另外一場針對他的暗殺。
那時候,她才剛剛認識他。
然後,她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的那個晚上,她從實驗室裡將他送出說他是好人的時候,他對自己講的那些話。
她忍不住在毯子的遮掩下偷偷轉臉,看了眼正對著自己的那張側臉。
他開著車,目光平視著前方,神色顯得專注而平靜。
蘇雪至看了他一會兒,心裡慢慢地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了之前那個晚上曾有過的空洞洞的,仿佛類似於難過的感覺。
這個人,在男女關係上的私德上,確實是爛透頂了。
但除了這一點,其餘好似並無可指摘之處。
也不知道他過的到底是種什麼樣的生活。看他自己,似乎連對這種隨時就能要了他命的恐怖暗殺都習以為常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最適合的活法吧。隻能這麼說了。
他的肩膀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蘇雪至心一跳,怕被他覺察自己在看他,急忙轉回臉,拉高毯子,把身子縮得更小,隨即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沒再有什麼意外了。
他的車開得很是平穩,速度不快也不慢,光線昏暗,身上也暖洋洋的,原本確實很是適合睡覺,但蘇雪至睡不著,閉著眼,又想起了晚上他踹門闖入了包廂,隨後脫下衣服給自己的那一幕……突然這時,前方路上,從野地裡橫躥出一條野狗似的東西。
他踩下刹車。現在的車沒有安全帶。蘇雪至沒防備,出於慣性,整個人從位置上猛地前衝,眼看人就要撞到汽車的前玻璃,他一下伸來右手,一把拽住了她。
蘇雪至被他大力地拽了回來,一時驚魂未定,坐穩後,下意識地轉頭看他,見他慢慢地停下車,身體一動不動,尤其是右側,顯得有點僵直。
蘇雪至頓時想起剛才他咳嗽時麵上露出的微微痛楚之色,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出於醫生本能,問道:“你怎麼了?你身體有問題?”
他似乎很快就緩過來了那一陣。
“沒事,我們繼續上路――”
他再次伸出手,要操作汽車。
“等一下!”
車裡光線暗,蘇雪至打開了照明燈,打量他。
“我真的沒事!你這麼看我乾什麼?”他若無其事。
“脫衣服!”
他不脫,笑:“你要我脫衣服乾什麼?我可是你的表舅!尊卑上下,不知道嗎?”
又扭頭,看了眼後頭。
“我手下上來了,我們走吧!”說完,伸手又要開車。
蘇雪至拔了車鑰。
“你脫不脫?你不脫,我動手!”
在她的逼迫之下,他終於慢吞吞地脫了外衣。
“轉過來!背!”
他顯得有點無奈,隻能照做,轉了過去。
“真的沒事,我跟你說,我就一點小皮肉傷而已,根本不算什麼……”
隨了他轉過身,在照明之下,蘇雪至看見了,他身上那件羊絨背心的右邊一側,已被血滲透,染濕了一塊。
她命令他趴在車門上,掀高他的背心,就見他的貼身襯衫背後,染了一片的血。
她將襯衫的下擺從係著皮帶的褲腰裡拉了出來,小心地卷起,終於,看見在他後背右側靠肩胛的部位,嵌入了一塊疑似火車鐵皮的鐵片,從傷口的長度判斷,長七八公分,目測深度應該也不淺,鐵皮的大部分已入肉,隻剩一個小三角的部位還露在外。
細細的血絲,正從那道狹長的傷口裡慢慢地滲出來,染紅了他大半的腰背。
那時候在車站,站台上的火光晃眼,場景又那麼混亂,他傷口的滲血應該也不多,她竟就一直沒有覺察,他其實已經受了傷。
不知道深度到底幾厘米。這個部位靠近肺,如果萬一深得插入了肺,引發氣血胸……
“我真沒事!這點皮肉傷我自己知道,撐得住的,明早到了京師,我去醫院處理下就行了――”
他轉過頭,笑嘻嘻地解釋,冷不丁撞到她惱怒地盯著自己的一雙眼眸,一頓。
“你怎麼回事?你逞什麼能?”
難怪他不讓自己替他整理背心,應該就是想瞞住她,免得萬一被她發現衣服上的口子。
不用說了,現在自己身上穿的他那件外套後,一定也有道口子。
“你明明受了傷,我兩次問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說?”
她的語氣非常嚴厲。
他臉上笑容僵住了,遲疑了下,喃喃道:“……好吧,是我錯了,我確實不該逞能……”
說完,見她依然一言不發,心虛地看她。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
對著這樣的人,蘇雪至也實在不可能氣久,想了下,問道:“前麵哪裡有可以就醫的地方嗎?去了,我先幫你處理下,晚上也不要開車了,找個地方,你先休息,明天再上路。”
“你不是要開會嗎?”他小聲地提醒。
“不急,明天隻是開幕,不重要,錯過沒關係,隻要能趕上校長的課題報告就可以了,是最後一天,第三天。”
“好。”
他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又衝她一笑。
“你彆生氣了啊,我都聽你的,真的。前麵再過去,幾十公裡,有個高平鎮,我們可以停在那裡。你坐好,我跟手下說一聲,然後我們就開過去。”
蘇雪至卻下了車,走到他的一側,替他拉開了車門:“下來,坐過去!”她指了指自己剛才的位置。
“怎麼了?”他不解地看著她。
“你這樣你還能開車?你不怕我怕!你給我過去,坐著不要動!”
“你會?”
“隻要你不怕翻車送了命,我是沒問題的。”
蘇雪至說完,看了眼已跟上來停在後的那輛車。
“當然,你要不放心,我去叫你的人來,幫你開。”
“不用不用,我不要他們!就你,挺好的,我不怕翻車……”
賀漢渚一邊說,一邊又悶咳了兩聲,但又好像是在悶笑,抬起頭,見她盯著自己,似乎有點不悅,急忙收了笑,下車,老老實實地坐了過去。
他的手下跑了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蘇雪至說晚上不趕路了,到前麵的鎮上過夜,明早再走,說完上車,拿起自己剛才蓋過的毯子,壓在他的身上,再次警告他不要亂動,隨即發車,試了試手感,便駕車朝前而去,在他的指引下,很快,順利抵達了高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