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她現在應該已與校長彙合了,必定早把自己丟到了九霄雲外。
賀媽來請他用飯。
賀漢渚坐了下去,沒什麼胃口,吃了些就起身,這個晚上接下來的時間,就被絡繹不絕的從四處打來的電話給占滿了。
他不停地重複自己白天失去聯係的原因,說自己一切平安,隻受了點小的皮肉傷,為對方的關切致謝,請對方不必特意來看自己。
秒針不斷地前行,分針一格格地一動,時針不知不覺,也向前移了幾格。
快要十一點了,響了一個晚上的那架電話,終於靜默了下去。
忽然這時,它又叮鈴鈴地響跳了起來。
賀漢渚的心微微一跳。
按理說,社交電話,應該不會這麼晚還打過來。
白天和她分開之前,他曾讓手下給她留下地址,還有一個電話號碼,讓她有事可以隨時來找。
賀漢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但當聽到深夜時分再次響起電話鈴聲,竟突然暗暗有點緊張,伸手,一把拿起電話,接了起來,沒立刻開口,微微屏息,等著那邊的聲音。
“是我!我親愛的孩子,這麼晚,沒打擾你休息吧?”
聽筒裡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說著德語的渾厚嗓音。
是魯道夫醫生。
賀漢渚一頓,立刻笑道:“沒有,還沒睡,今天剛到,所以沒來得及和你聯係。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魯道夫說一切順利,今天去參加了醫學大會,見了不少人,晚上,認識了來自軍醫學校的校長,以及他的那位助手,一個姓蘇的年輕人。
“原來他就是之前那個曾替你縫合過傷口的人。我和他談了一會兒,他知識淵博,對醫學很有見解,用你們的話說,我簡直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太喜歡這個年輕人了!”
聽著魯道夫對她讚不絕口,賀漢渚竟隱隱也有種與有榮焉之感,沉默地聽著,沒有打斷。
“哦對了,看我,一興奮,就忘了正事。我聽說昨晚你出了事,受了外傷,注射了破傷風血清嗎?”
賀漢渚的心再次暗暗一跳,若無其事:“你怎麼知道我受傷?”
魯道夫說,他的妹妹剛才打了個電話給他,說晚上從王家公子那裡得知他受了傷,擔心哥哥平日粗心大意一向不愛惜身體,拜托自己關照,提醒他儘快打血清。
“你沒去注射?”
魯道夫的語氣有點不悅。
賀漢渚沉默。
“不行,萬一出事!你等著,我現在就去你家――”
“不不,這麼晚了,還是我去你那裡吧。”
賀漢渚說道,壓下心底湧出的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之感,掛了電話。
他驅車,去了魯道夫的家,打完針出來,在烏沉沉的夜色裡站了片刻,又獨自回了寓所。
第二天,總統府派了醫生來看他的傷,報紙則到處轉載前夜發生的火車刺殺事件。賀漢渚以養傷為名,足不出戶,但前來探望的同僚朋友卻是一撥接著一撥,丁家花園的這處寓所,從早到晚,客人不絕。
不止如此,大概不久前的藥廠一案令他聲譽有所挽回,宗先生又從校長那裡得知那天晚上他特意趕過去救了蘇雪至,也送來了慰問函。
輿論譴責暗殺行為,雖沒明說,但暗認應是陸宏達的所為。據說陸宏達十分憤怒,極力辯白。
第三天的上午,王孝坤打了個電話來,告訴還在家養傷的賀漢渚,大總統對此次的暗殺事件十分憤怒,獲悉消息的第一時間,便下令追查案子,捉拿幕後凶手,讓他安心等待結果。
“陸宏達昨晚跑到大總統麵前剖心喊冤去了。他就算真沒乾這事,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娶曹家小姐。”王孝坤停了一停。
“……煙橋,這兩天的一些小報,你有沒看到?”
賀漢渚今天閉門謝客,一個也不見,剛睡醒,人也沒收拾,額發淩亂垂落下來,覆著額,歪靠在沙發裡,手裡拿了支煙,接著電話。
“沒看。怎麼了?”
“倒也沒大事,就是提醒下你,大總統就算不在乎這種事,但他是個出了名的孝子,之前為老太太壽日增光,親自放下身段去向宗先生求字。要是老太太不高興,哄不回來,婚事怕沒那麼順利。”
賀漢渚慢慢坐直身體:“我要是不去賠罪,伯父你怎麼看?”
王孝坤似乎一愣,遲疑了下,道:“這是好事,我當然希望你能順利,不過這種事,看你自己吧。有,固然錦上添花,沒,也強求不來。”
賀漢渚微笑道:“多謝伯父。”
他才掛了電話,幾乎是下一刻,鈴聲就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章益玖打來的,問他身體恢複得如何了,要是出的來,自己定個位子,邀他一起吃個便飯,替他壓壓驚。
“咱們兄弟有些時日沒見了,這回本來說好接你的,出了這種事,也沒接著,怪想你的。”
賀漢渚目光微動,狠狠地吸了口煙,隨即將手裡那支還剩一半的煙,慢慢地撚在了麵前的一隻煙灰缸裡。
“章兄你請客,彆說就這麼點皮肉小傷,就算叫人抬,我也得去。”
他大笑,一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