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想好,此事就此打住。大總統跟前,還望章兄你替我美言幾句。大總統若要責罰,無論何等責罰,我絕無半點怨言。總之,全是我的過,之前高估了自己,耽誤十二小姐,光這一條,我便是個罪人了。”
章益玖起先吃驚,看了他片刻,忽然若有所悟,指著他,不住點頭,笑:“明白了,明白了!男人嘛,總免不了有擦槍走火,一兩個紅顏知己算得了什麼。知道我發妻沒了後,我為什麼至今沒再續娶?妻妾滿堂,不如在外分養。喜歡的,多去幾趟,看不順眼,少去就是,省了不知道多少的後院糟心事!”
他對著賀漢渚諄諄教導,語氣帶了幾分隱隱的得意。
“實話說,娶個女人回家,就算有裙帶可借,天仙下凡,也就新鮮一會兒罷了,久了,有什麼區彆,若還成日那樣盯著,這也不許,那也不許,誰受的了?駙馬難當!這碗飯其實不好吃!以前我不便說罷了,難得煙橋你年紀輕輕,自己想得開,能及早抽身,不失是個明智之舉。”
賀漢渚微笑:“章兄客氣,比起章兄,我是自歎不如,這方麵以後要多請教。那這個事,就拜托章兄你了?”
“好說好說。你既然自己想通了,那我就幫你到大總統麵前轉圜,交待一下。你放心,大總統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再說了,真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又不是你主動追求十二小姐始亂終棄,既然現在鬨出了不愉快,這麼結了最好不過。就是外人說起來,你這邊可能要難聽點,曹家看不上你,婚事作罷。”
“那是自然,原本就是如此。”
“行,沒問題,包我身上,你等我的消息回複!”
章益玖想了下,忍不住又調笑:“那個唐小姐我以前也曾見過一麵,確實是個極品美人,難怪連老弟你也把持不住。我聽說這女人有幾分手段,交遊甚廣,這幾年也洗手上岸了,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得了裙下之臣。沒想到煙橋你去一趟天城,近水樓台,有豔福了,兄弟我實在是羨慕。”
賀漢渚笑了笑,走到門口,叫堂倌送來一壺酒,親手斟了,敬他,自己連喝三杯。
“多謝,今日薄酒三杯,不成敬意,等下次什麼時候章兄你方便了,我再另外擺酒致謝。”
賀漢渚吃完了這頓飯,回到丁家花園的宅邸。
章益玖答應幫忙,那麼這件事,應該就能畫上一個句號了。
他做事,向來是定好目標,周密計劃,審慎而動。
然而此刻,當獨處之時,回頭審視自己最近這段時間乾出來的種種事情,賀漢渚卻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沒了目標,不知道,也不願細想,自己乾出那些事時,當時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他就像被一股沒法抵抗的力量推著,慫恿著,聽憑衝動,盲目而愚蠢,一步步地背離他當初選定的那條最穩妥的聯姻借勢之路――譬如,傅氏酒會的那夜,他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之下的放蕩行徑,不但被她撞見,還繼續發酵,導致了今天這樣的結果。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遇到和蘇家女兒有關的事,他便就似乎失了章法,沒了計劃。
現在他甚至順水推舟,不想回頭,一不做二不休,就這麼將自己和曹家聯姻徹底地切割開來。
這對他的複仇和人生有益嗎?
但凡還有半點腦子,都知道答案顯然否定。
今天乾出這樣的事,其實不過隻是又一次放任衝動的結果罷了。
代價是名聲。他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風流浪子。
代價是冒險。有可能,他丟掉的這個機會,會讓他的仇敵撿起,陸家和曹家聯姻,往後勢力更進一步,想動他,更加難了。
但他居然不怎麼在乎。
切割令他如釋重負,甚至,心底有種隻有自己才能體味的到暗暗的快樂。
但這種快樂也沒維持多久,當想到這一回,自己名聲徹底毀掉,蘇家的那個女孩兒,她應該會更更加瞧不起自己,賀漢渚的心情忽然又變得惡劣了。
他在書房裡待著,腿架在桌上,忍著後背時不時傳來的令他很不舒服的隱隱抽痛之感,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看著放在麵前桌上的懷表,時間一分一秒,不停流逝,當想到今天是她來此與會的最後一天,明天她應該就要走了,心裡忽然又生出了一種新的衝動。
他想要去看一下她。
哪怕是在遠處看一下。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在他的心裡迅速地紮根,發芽,根本無法遏製。
他再次看了眼時間。
下午四點。他現在就過去,應該還能趕得上。
反正已經乾了那麼多蠢事了,再多一件,也無所謂。聖經裡的末日審判還沒到來,爛攤子也有時間慢慢收拾,不急。
賀漢渚不再猶豫,收腿站起身,飛快掐了煙,快步下去,迎麵碰見賀媽端著一隻托盤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孫少爺你下來了?正想給你送點心,我做了你愛吃的桂花栗子糕,桂花是先前我自己收曬的,栗子粉是新鮮碾磨……”
賀漢渚衝到了老媽子的麵前,伸手拈起一塊糕,一下丟進嘴裡,衝她一笑,隨即轉身,在賀媽詫異的目光注視之中,疾步奔出客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