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坤目帶寒色:“除掉此人!”
“關西軍一盤散沙,全靠他勉強粘合。斬首斬蛇,他死了,關西軍就翻不起水花。”
“姓連的平日防範嚴密,這趟熱河之行就是最好的機會,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手,往後麻煩無窮。我也想過派彆人去做這個事,但彆人辦,我不放心,思前想後,還是隻能勞煩你。需要什麼人,多少人,但凡我能調用,全部聽你之命!”
“煙橋,這個事,你可否親自走一趟?”
王孝坤注視著他,緩緩問道。
天漸黑。
經過醫院的全力搶救,一個小時前,白天的那個傷者從昏迷中蘇醒,情況也穩定了下來。應當算是逃過一劫了。
蘇雪至拖著有點疲乏的腿,離開醫院。快到大門的時候,意外地看見台階下竟立著一道修長而挺拔的身影。
是賀漢渚!他親自來接她!
看到這道背影,她心跳驀然加快,胸腹好像一暖,連疲倦都消失了,急忙加快腳步朝他走了過去,走到他身後的台階上,想叫他,卻又停了下來。
叫煙橋?太親密了!她叫不住口。
叫賀司令?又太生疏,不合適。
叫賀漢渚?好像在和他吵架!
叫表舅?近旁沒彆人,現在還這麼叫,好奇怪。
蘇雪至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該叫他什麼才好,最後……
“噯!你來了?”
他扭過頭,看見她立在台階上,臉上露出微笑,登上台階問:“可以走了嗎?”
蘇雪至點頭:“沒問題了。”
“走吧。”
他親自開車將她接回到了丁家花園。賀媽已經做好晚飯,正在等著。蘇雪至讓賀漢渚先吃,不必等,自己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出來,看見賀漢渚坐在客廳裡,好像還沒吃的樣子。
賀媽笑道:“孫少爺要等你一起吃!”
蘇雪至看向他,恰對上他投來的兩道目光,仿佛某種心有靈犀,隻有兩個人知道,賀媽是不知道的。
她的心裡,又慢慢地生出了幾分甜絲絲的感覺,昨晚下半夜時睡不著的種種胡思亂想,忽然也都淡了下去。
或許就是睡不著覺,想多了罷了。
他從沙發上起身,走來,含笑看著她:“去吃飯吧。”
晚餐很是豐富,賀媽手藝也沒的說,蘇雪至又餓,吃了一大碗飯,一堆菜,最後看著麵前盤子裡剩的最後一塊紅燒肉,浪費可惜,又吃了下去,終於放筷,抬起頭,又對上了賀漢渚看著自己的兩道目光。
他好像早就吃完了,就一直這麼坐著,默默看著自己吃飯。
蘇雪至不禁生平第一次真正地想要檢討一下,自己會不會吃得太多了。頓了一下,解釋為什麼吃這麼多:“……晚上我打算去跑個步的。我看你家花園的路,就很適合跑步……”
他點頭:“挺好的,你去跑吧。”
蘇雪至站了起來:“我去幫你拆線。”
可以拆不拆,手術線放置過久,也是不好。
他站起來,跟著來到蘇雪至的房間。她洗手出來,見他已經脫好衣服,反向坐在椅子上,等著自己,
拆線很簡單,消毒了皮膚表麵,很快就拆掉了。
“好了。”
他好像沒聽見,依然那樣趴在椅背上,又或者,是在出神地想著什麼。
蘇雪至又提醒了一句,他才站了起來,重新穿衣。
蘇雪至一邊收拾器械,一邊偷偷瞄他穿衣的背影,視線忍不住就瞟到了那天打針的部位……忽然聽到他說:“我這幾天有個臨時的差,晚上就要出發……”
蘇雪至一愣,抬起眼,盯著他的頭。
“什麼事?怎麼突然這麼急?之前都沒聽你說!離年底隻剩不到一周了!”
他沒立刻應答,低下頭,一顆一顆,慢慢地扣好身上衣服的扣,才轉過身,臉上帶著微笑,走到她的麵前道:“是,我也沒想到。不過,不是什麼大事,是臨時的事,很簡單,隻是時間有點趕而已,你不必擔心。要麼明天我派人先送你回天城?等我回來,我去找你。”
蘇雪至看著他,輕聲道:“一定要你自己去的嗎?”
他一頓:“是。不方便彆人經手。”
蘇雪至點了點頭。
“那什麼時候能回?”
他遲疑了下。
“……年底前,我一定趕回來,陪你過年,守歲。”
蘇雪至沉默了片刻。
“今天廿四,離除夕還有一周。說好的,一起回。”
“我可以在這裡等你。”
他凝視著她,片刻後,頷首:“行!”說完拿了外套,走了出去。
賀媽知道了他要臨時出差的事,一邊驚詫抱怨,一邊忙著替他收拾帶出去的簡易行裝。再過一會兒,蘇雪至聽見他和賀蘭雪打電話的聲音,打完電話,九點不到,他再次過來,抬手,敲了敲開著的門。
“走了。”
他已經換上一身普通的青灰色長袍,斂儘目芒,乍看,像個儒雅的青年教書先生。他的一側肩膀,靠在門側,眼睛看著她,輕聲說道。
蘇雪至立在門裡。
“早去早回。”
他沒說話,就那樣斜斜地靠在門邊,沉默地看著同樣無言的她,半晌,忽然,肩膀微微一動,一手仿佛緩緩地抬了起來。
蘇雪至的心陡然一陣急跳,幾乎以為他就要伸臂將自己摟入他的懷裡了,眨了下眼,卻見他的那隻手又放了下去。
或許,就是她看花了眼而已。
下一刻,他已站直了身體,英俊的一張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的語調十分輕鬆,說完,轉身而去。
蘇雪至心跳得幾乎已快要躍出喉嚨了,站在原地,定了定神,邁步追出去,看見他從賀媽手裡接過遞上的一頂黑色禮帽,低低地壓在頭上,隨即快步走了出去。
“孫少爺,你早些回來啊!”老媽子追了出去,送到門口。
蘇雪至又奔到了客廳的門關旁,忽然覺得好像沒了力氣,慢慢停了下來,靠在門邊,睜大眼睛,看著他和幾個等在門口的人一道離去,頭也沒回,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這片濃寒的冬夜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