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五點鐘,一隊十幾人的北方常見的皮毛商騎著馬, 從遠處朝喇嘛寺走來,行到寺外,隊伍停在了路上,沒有立刻靠近。
借著暗沉的暮色,可見馬隊的領隊,是個身形魁梧的男子,頭戴皮帽, 派手下探路。那人走到喇嘛寺的大門前, 進去,很快跑了回來, 說有一隊當地駐軍的人,已經如約在等候了。
領隊望向前方,果然, 見門裡走出來一個身穿當地駐軍服色的軍官,麵帶笑容,領著身後的人朝著自己地大步走來。
“你不是周參謀!說好的, 和他碰頭!他人呢?”
領隊示意手下不要靠近,話音未落,臉色一變,突然大喊:“不對!快走!”
喇嘛寺的門後迅速地湧出了人,開火, 雙方槍戰,領隊是重點招呼的對象, 根本無法逃脫,沒退出去多遠, 很快,後背中彈,被打得像隻馬蜂窩,人從馬背上掉了下去。
軍官衝上去,將人從地上翻了過來,看了一下臉,喊道:“不是連柳昌!”
片刻前,連柳昌雖然抵達,但出於謹慎,沒有立刻如約那樣前去喇嘛寺見人,而是派了個和自己的身形有幾分相似的手下先去探路,人則停在距離喇嘛寺數裡外的一處位於河灘邊的高地上,居高觀察,一聽到槍聲,就知道不對勁,罵了聲娘,立刻帶著身邊的人撤退。
丁春山從沿路分布的暗探那裡收到了連柳昌一行人的行蹤,自己防的就是他這一手,豈容他逃脫,早就遠遠尾隨,埋伏在周圍,等這一群人馬倉皇下了高地,退到地勢低窪的河灘邊,利於圍殲,當即帶著人馬現身開槍。
連柳昌發現自己竟也落入了包圍,短暫的狂怒過後,在親信的保護下,人趴在馬背上,奪路而逃,又接連扔出炸彈,轟然巨響,靠著凶猛火力的撕扯,終於衝出了被包圍的窪地,逃出火力圈,衝上道路。
他的親信還在身後替他擋著火力,剩下的不是被打死,就是逃走了。他的身邊已經沒了人。
身後,射來的子彈還在不停地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好在他騎術過人,從前也曾數次死裡逃生,臨危不亂,始終牢牢控著身下的馬,人趴在馬背上,一邊逃,一邊回頭,用槍裡的最後一顆子彈射倒後頭追得最近的一個人,隨即穩住心神,迅速地環顧了一圈四周。
暮色濃重,天馬上就要黑了,已看不清楚遠處。但觀察到野地側方有片亂林。
隻要逃進去,那裡就是個絕佳的藏身之所,等天徹底黑了,有的是機會逃脫。
他立刻做了決定,下馬,用手裡的空槍狠狠地擊了一下馬,令馬匹繼續朝前奔逃,隨後,扶著剛才在亂戰中被射了一槍的腿,在暮色的掩護下,跌跌撞撞地下路,朝著亂林逃去。
果然,剛才那幫圍殲自己的人追錯了方向,朝著馬匹逃的方向追去。
連柳昌精神一振,繼續狂奔,眼看就要跑到了,突然,他的腳步頓住了。
亂林的前方,橫著剛才那條從高地下彎曲繞流而來的淺灘。
在籠罩四野的濃重暮色裡,從斜對麵地平線的方向,沿著灘邊的亂石野道,出現了一輛汽車的影,疾馳,仿佛就在眨眼之間,呼嘯著,開到近前,停下,橫在他的麵前,擋住他的去路。
車門被人從裡推開。他看見車上下來了一個戴著禮帽的青年男子,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暮靄沉沉,男子的身影宛如一把薄劍,帶來了死亡的陰影。
連柳昌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定在原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對麵越走越近的人,當看清來人的臉孔之時,那片死亡的陰影,也迅速降臨,蒙上了他的眼膜。
很快,他拖著受傷的腿,邁步,朝對方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
“賀漢渚,我知道咱們從前不合,我也給你下過絆子,不過,人在其位,身不由己,你是個人物,我不信你沒這樣的肚量。說吧,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多少錢我都能出,一百萬?兩百萬?隻要你開個口!不但這樣,你要是看得起兄弟我,咱們也可以摒棄前嫌,聯合去乾大事!這世上隻有好處才是真,彆的全是虛的!我勸你,也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一下。王孝坤他今天能這樣對付我,將來也能這樣對付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賀漢渚緩緩地舉起了手裡的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門,一言不發,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汙血從被子彈爆開的額洞中噴湧而出,四下飛濺。
連柳昌的身軀後仰,砰然倒地,氣絕身亡。
賀漢渚立在蒼茫的暮靄裡,片刻後,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濺在臉上的幾點血,又低下頭,慢慢地拭著槍口。
丁春山帶著人趕來,看了眼地上的屍體,麵露愧色:“司令,我――”
賀漢渚擺了擺手,收槍,問喇嘛寺那邊的情況。
丁春山立刻報告,行動也已結束,又說,手下入寺的時候,在後寺的一個洞裡,發現關了幾十個女人,衣不蔽體,有十六七歲的少女,也有二三十歲的婦人,經盤問,全是附近佃農家中的妻女,因交不起佃租被強行搶來關在這裡,長期供喇嘛淫樂。
“司令,怎麼處置?喇嘛手裡也有十幾條槍,手下人進去時,他們大概覺察不對,竟然開槍,交了火,還傷了一個兄弟。”
“把女人放了。反抗的喇嘛,全部就地槍斃,一個也不留!”
賀漢渚眺望著遠處那座喇嘛寺的暗影,說道。
天黑了下來,熱河駐軍司令尚義鵬按照計劃抵達木家營子,等著周雲師的回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騷動聲,正要出去察看究竟,副官飛奔而入,喊道:“司令,不好了!好像出事了,喇嘛寺那邊有火光!”
尚義鵬一驚,奔出營房,登上t望台,接過望眼鏡,朝著遠處夜幕下的火光望去,看了一會兒,派人立刻快馬趕去喇嘛寺察看究竟,很快,木家營子的營長匆匆進來報告,說連柳昌的人馬在喇嘛寺外遭到一夥人的突襲,傷亡慘重,連柳昌逃走,不知下落,喇嘛寺也被那幫人一把火給燒了。
尚義鵬驚怒不已,問那幫人到底什麼來曆,又問周雲師去了哪,為什麼現在還沒消息。
營長吞吞吐吐,似乎不敢說話。
“說!”
營長忙道:“他的一個手下剛才跑了回來,說是賀漢渚的人做的,周參謀他……他被抓了,沒辦法,隻好也投了過去……”
尚義鵬大怒,一把掏出槍,下令召集人馬,立刻去追。
營長忙召集士兵。
尚義鵬治軍頗是嚴格,也時常操練士兵,很快,營子裡的幾百人馬整合完畢,營長跑去,請尚義鵬發令。
尚義鵬卻又不說話了,雙目盯著遠處那片熊熊燃燒的幾乎映紅了半邊夜空的火光,遲疑不決。
營子裡的幾百號人全都看著他。
“報――”一個哨兵奔了進來,打破了寂靜。
“報告司令!外麵來了個人,自稱賀漢渚,說要見司令你的麵!”
士兵驚訝,紛紛扭頭張望營房大門的方向,竊竊私語。
尚義鵬起先一愣,很快,目光微微閃爍,道:“把他帶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