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漢渚伸手替他正了正歪到一邊的帽,道:“戰敗之責,也不在潘司令你,在我。全怪我,指揮無方,拖累了你們。司令你先去休息,壓壓驚,你的人手,我也會想法子幫你要回來的,你放寬心。”
潘彪又是懊惱,又是尷尬,見賀漢渚說完話,便丟下自己走了,隻好自認倒黴,先回駐地,命清點傷亡和被俘數。看到結果,眼前一黑,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
他當然不信賀漢渚說的什麼要幫自己要回俘虜的話,到了晚上,隱隱聽見對麵陣地又傳來陣陣喧嘩,夾雜著槍炮之聲,知道是陳三元部在大肆慶祝勝利,氣得鼻子都歪了。
讓他籌措一百萬去贖人,還不如殺了他,何況,彆說一百萬了,就算十萬,他現在也是拿不出來。
對麵一直歡慶到了將近半夜才消停下去,潘彪又氣又恨又擔心,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還沒睡多久,被突然跑進來的一個手下給驚醒,正要罵,卻獲悉了一個新的消息。
馮國邦原來早已回來了,幾天前就帶著他的主力趕赴興安府,炮轟陳三元的老窩,占領了府城。陳三元剛剛應是收到了消息,在連夜撤退。
潘彪狂喜,衝了出去,果然,見對麵陣地起了火光,傳出槍聲陣陣。
第二天,後續的消息也來了。陳三元在撤退的路上,落入埋伏,被亂槍打死。他既死,手下人或投降,或逃散,他曝屍路旁,無人收殮。
其人盤踞關西多年,不但橫征暴斂,而且,關西軍逼迫良家婦女到戰壕陪睡的臭名,就是他縱容部下乾出來的,百姓早就對他恨之入骨,聽說他被打死了,等槍聲停下,附近的民眾紛紛出來,衝著他的屍首吐口水,砸石頭,據說附近有些曾遭受過淩辱的女子家人也聞訊趕來,毀屍泄恨。
戰鬥徹底結束,當天,先前作戰被俘的人員便都跑了回來,陸續歸隊。
潘彪數點了人,見基本都還在,慶幸之餘,對賀漢渚是佩服不已,到指揮部道謝。丁春山入內,向賀漢渚稟報,蔡老二的一個手下供認,原本他們還計劃趁亂放冷槍,想乾掉他。現在人已經綁了過來,問如何處置。
賀漢渚走了出去。
蔡忠福五花大綁,被幾個士兵押了過來,踢了一腳,人便撲跪在了地上。
士兵從四周聚攏過來,看著這一幕。
賀漢渚停在了蔡忠福的麵前,端詳著他。
蔡忠福早就沒了那天在縣城門外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氣派,人趴在地上,狼狽不堪。
賀漢渚臉上並無慍色,隻道:“蔡旅長,我仇家不少,想要我命的人,比比皆是,多你一個,倒也無妨。何況你是出於義氣,我不怪你。但你陣前退縮,貽誤軍機,這個罪,該怎麼定?”
潘彪仿佛忘了自己也是半斤八兩,喊:“槍斃!”
他的手下見他喊了話,也紛紛起哄,槍斃之聲,此起彼伏。
對麵的蔡部官兵心知肚明,陣前退縮隻是借口,遇到這樣被人算計要放冷槍取命的事,哪個肯善罷甘休?個個垂頭喪氣,一聲不吭。
參謀聽聞過賀漢渚對付人的狠辣手段,遠的不說,現在的陳三元,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慌忙衝進來求情,說旅長原本和他無冤無仇,全是廖壽光挑撥離間才遭受蒙蔽,請他大人大量,放過這一回。
賀漢渚想了想,掏槍卸了子彈,令彈夾隻餘一顆,笑道:“我若當沒事,恐怕不服眾。但真殺,參謀說得也是,他遭受蒙蔽在先。這樣吧,讓我的副官開上三槍,是生是死,看天意。”
丁春山應是,接過槍,隨即命人將蔡忠福扶起來,送到牆邊靠立。
全場官兵屏息注目,見蔡忠福哪裡還立得住腳,臉色慘白,站起來,又摔倒,反複幾次,最後是被兩個士兵強行架著,這才靠上了牆。
丁春山走到他的麵前,舉槍,槍口對準他的腦門。啪啪,乾脆利索,先連開兩槍。皆空。
蔡忠福兩眼翻白,咕咚一聲,一頭栽倒在地,褲襠裡濕漉漉一片。
原來不但嚇得昏死,竟還失了禁。
丁春山搖了搖頭,改而舉槍對天,又啪啪啪啪,連開四槍,竟全部是空。
原來彈夾裡的最後一顆子彈,方才也被他給卸了。
眾人這才明白了過來,賀漢渚手下留情,對蔡忠福略加小懲而已,不禁轟然喝彩,甚至包括蔡部的許多官兵,看著賀漢渚的目光,也不由地多了幾分敬佩之色。
潘彪回過神來,大拍馬屁:“賀司令,我老潘佩服!夠英雄!夠義氣!今天我這話就放這裡了,往後,賀司令有用得著兄弟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賀漢渚知笑了笑,道謝。
忠義縣一戰陳三元被斃,消息迅速傳開,關西剩下的幾股小勢力見風使舵,收到大總統特使隨後送來的招安令後,紛紛表示擁護,從前怎麼樣,往後還將怎麼樣。馬官生一躍變成關西老大,向大總統發送電報,表示絕對擁護。馮國邦也沒白忙活,多了興安府的地盤,蓋了之前水路收稅不成的挫敗,皆大歡喜,對賀漢渚都是欽佩不已。
不到一個月,關西之亂便就平息,特使也要回京複命了。
馬官生和馮國邦等人為賀漢渚辦踐行宴,當晚宴畢,已是深夜,賀漢渚回到下榻的地方,丁春山和他同行,問明早幾時動身回往京師,卻聽上司道:“先再去趟敘府吧。我去拜望鄭龍王。”
這回的事,能如此順利,鄭龍王幫了大忙。彆說他之前還受了傷,就算是沒事人,現在事畢,於情於理,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麼走了。
丁春山立刻道:“明白了,我明早就安排!司令你早點休息。”
賀漢渚點頭,讓他也去歇,說完,邁步上了台階。
丁春山目送上司走到門前,自己便也轉身,去往休息的地方。
明早再去敘府,等完事,回到京師,最快,恐怕也是下月中旬了。
也是巧,那個小蘇,上司的表外甥,不也是敘府的人嗎?
等等,小蘇……
突然間,丁春山想起了一件事。
該死啊!該死!
當時隻是覺得奇怪,但沒覺小蘇的話如何重要,出來後,又天天想著打殺,忙得不可開交,自己竟然全忘光了!
“司令!”丁春山急忙轉身,飛快地跑了回去。
“我想起來了,月初我離開天城前,司令你叫我找小蘇交待下你的行程。當時他說了幾句話,讓我轉給司令你。全怪我!一忙,我竟然忘了!”
賀漢渚正要推門入室,腳步一頓,手停在了門把上,心跳驀然加快,一時竟有點不敢去聽的感覺。
他慢慢地轉頭:“她說了什麼?”
他用儘量平穩的語調,問道。
丁春山的記憶力極好,立刻就將那夜的話說一遍:“小蘇說,東西他收到了,不會丟掉的。還說希望司令你早日回去,他想親口聽到你對他說明你的意思。”
丁春山複述完,又被勾出了好奇心,極力忍著才沒有問上司到底送了什麼東西出去。
他盯著上司,見他依然那樣停著,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在想什麼東西,忽然間,又仿佛回過神,朝自己點了點頭,推門,邁步而入,隨即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