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至見他斜睨著自己,自知理虧,看了看前後左右。
暮色濃重,四麵野地。
確定周圍沒有活人之後,她朝他湊了過去,送上一個香吻,這才終於換來了耳朵的清淨,繼續開著車,載他順利地進了城,來到那家餐廳。
侍者殷勤相迎,賀漢渚帶她進去,和幾個迎頭碰麵過來招呼的熟人微笑致意,稱得知這裡新裝修過,周末有空,就帶表外甥來吃個飯。
蘇雪至跟在他的後頭,一聲不吭,等他和人打完招呼,便跟著他直接進去,到了預先定好的一間包廂裡。
這間餐廳原本環境就好,現在新裝修過,包廂裡的燈光明亮而柔和,桌上布著鮮花和燭台,看起來比以前更要好上幾分。
最重要的是,包廂令客人徹底地擁有了隱私,不但適合三兩朋友聚會,生意人洽談要務,也適合情人的約會,就譬如……今天晚上,賀司令和來自蘇家的少爺。
蘇雪至點了菜。
她本就不是健談的人,更沒邊吃飯邊閒聊的習慣,等菜上了,見他打發走侍者,自己索性服務到底,替他切好盤子裡的牛排,順便把叉子也塞到他的手裡。
“吃吧。”
她不管他了,自己也開始吃東西。
但很快,她發現對麵的他竟似乎真的沒胃口,菜沒怎麼動,就看著自己吃,便抬頭問:“你怎麼不吃?”
他看著她,遲疑了下,說:“雪至,我快要走了。”
蘇雪至一頓,明白了。
京師事變之後,陸宏達南下,抵達了他在江淮的大本營,糾集支持他的地方人馬。與此同時,大總統這邊也在緊急備戰。
陸宏達指責曹企圖改製,大總統則宣布陸宏達一派要搞分裂和對立,雙方的矛盾徹底公開化了。
最近的時政報紙每天都在連篇累牘地報道這方麵的動態,稱京師為北方,陸宏達一派為南方,南北兩邊日漸緊張,大有一觸即發之態。
“是要開戰了嗎?”
他唔了一聲。
“明天要去保定參加一個軍事會議,開完會,大約就要直接往南去了。”
蘇雪至一下就沒了胃口,慢慢放下手裡的刀叉,看了眼他的左臂,還沒開口,他立刻道:“你放心,沒影響。我有專門的勤務,負責這方麵的照顧和起居,你不用跟來,你就待在天城。你學校接下來的軍隊實習,我也已經替你安排好,你不用下去了。”
“除非北方戰敗,否則,仗是不會波及天城這邊的。我也會留下丁春山,讓他負責你的安全。”
“雪至,你隻需要幫我一件事。你幫我把蘭雪送上船就可以了。”
他已經將全都事情都安排好了,話語堅定,是不帶任何商量餘地的口氣。
蘇雪至沉默了。
他從桌上伸來右手,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你真的不必太過擔心。兩邊人馬都號稱各有十幾萬,其實都是拚湊出來的,說烏合之眾也不為過。我以前和你說過的,地方部隊各懷心思,稍有動靜,就會土崩瓦解,打不了長久戰,最多幾個月的時間就夠了。”
他一頓。
“你不是整天嚷嚷時間不夠用嗎?還嫌我事多。正好,我走了,不去麻煩你,你就可以一心做你的事了。”
蘇雪至和他對望了片刻,笑了,點頭。
“對啊,幸好被你提醒!你說得對!那你趕緊走吧!”她的語氣十分輕鬆。
他便佯裝生氣,使勁捏了捏她的手,低聲和她調笑:“好個狠心的蘇家少爺!你就這麼巴不得我走嗎?”
他絕對是故意的,蘇雪至的手被他捏得發疼,哎呦了一聲:“你太霸道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雙眉微挑:“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道理你都不知道嗎?”
“你耍賴!快撒手……”
蘇雪至站了起來,一邊跳腳,一邊努力地抽回自己的手。
他稍稍鬆了些手勁,卻沒放開她,拽了一下,便將蘇雪至從她原來的位置上帶了過來,令她撲到了他的懷裡。
他單臂摟住了她的腰,不讓她掙脫,凝視著她,不再說話了。
她的麵龐泛出了一層淺淺的緋紅,模樣可愛極了。
她推搡他,回頭看著包廂那扇門的方向,低聲吃吃地笑:“賀漢渚你想乾什麼?這裡可是吃飯的地方!菜還沒上齊,你當心,等下就有人來敲門了……”
她話音剛落,居然真的聽見有人敲門了。
沒想到自己的話竟這麼靈。
她嚇了一跳,拿開他摟著自己腰的手,從他懷裡逃了出來,慌忙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來的不是負責包廂服務的侍者,而是餐廳經理。
賀漢渚不悅,皺了皺眉,也慢慢地坐了回去。
經理站在門口,鞠了一躬:“賀司令,實在對不起,打擾您吃飯了,但是剛才外麵來了一個人,自稱是王家公子的仆人,說是來找您的。請司令不要見怪。”
賀漢渚一怔:“有說什麼事嗎?”
“好像是說王公子在天城飯店的俱樂部裡和人發生衝撞,打了起來。王公子就一個人,吃了些虧,對方仿佛來頭不小,他的仆人打聽到您在這裡,找了過來,想請您過去救人……”
沒等經理說完話,賀漢渚便猛地站了起來,朝外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