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一把扶住葉雲錦,衝還在床上發呆的蘇青青嚷了一聲。
蘇青驅散了心裡的那種怪異之感,立刻掀開被子下床,正要上去,這時外頭傳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喊話聲:“夫人!夫人!舅老爺來人了!”
舅老爺就是葉雲錦的娘家兄弟葉汝川,年輕時也考過秀才,奈何連考不中,死了心,在省城那邊也經營起藥材生意。他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後來不但發了家,還因聲望卓著,被推舉為行會會長。他對妹妹葉雲錦也很是疼愛。從前葉雲錦最困難的時候,得過他不少的助力。
剛才葉雲錦進來時,讓人不許靠近。
主母作風強勢說一不二,蘇家人對她十分敬畏,沒人敢違背她的意思。現在有事,人站在院子門口,扯著嗓子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天德行蘇家少爺剛從省城回來,就和女掌櫃爭執起來,出門跳了河,險些喪命,這消息早傳遍了保寧縣城這個小地方。敘府府城離這裡隻兩天的路,城裡同行們現在知曉這事正常,但自己在省城的兄弟居然也這麼快就得知消息,這還是讓葉雲錦感到有些意外。
想到現在彆人不知道在背後怎麼議論這事,要強了半輩子的她猛地一陣氣短,心口突突地跳,勉強定了定神,再次低聲命令紅蓮看牢女兒,隨即開門走了出去。
女主人走了,紅蓮鬆了口氣,趕緊又扶著蘇青青讓她回到床上,一邊替她蓋被子,一邊低聲念叨:“姐兒,我知道你可憐,但夫人又何嘗容易?再怎麼樣,也是你娘,你那天怎麼能用那樣的話傷她的心?你昏睡的那天晚上,夫人就在觀世音跟前跪了整整一夜,等你醒來我去找她,她兩個膝蓋都腫了,站都站不住。她不會讓你一輩子都當少爺的,姐兒你再委屈一下……”
蘇青青仰在枕上,眼睛盯著帳頂,回想著腦海裡三天前吵架的情景。
當時,蘇雪至把平日積聚起來的對母親的不滿全都發泄了出來,口不擇言,說她一門心思鑽錢眼,恨自己不是兒子,所以冷酷對待強製命令,現在不是舊時代了,人人平等自由,如果不能自主人生,活著不如死去,最後還斥母親假正經,表麵一套背後一套,讓死去的父親蒙受了羞辱。
應該就是這句話激怒了葉雲錦,當時她臉色煞白,打了女兒一記耳光,接著,就發生了那樁意外。
“姐兒,你有在聽嗎?”
耳邊傳來歎氣聲。
蘇青青扭過臉,對上了紅蓮望著自己的目光。
她能感覺到這個小腳姨娘那發自內心的對自己,或者說,對蘇雪至的關愛,見她臉色愁苦,目光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略略不忍,於是含含糊糊地應:“在聽呢……謝謝紅姨……”
姐兒去了省城讀書後,這兩年和女掌櫃的關係越來越僵,連帶著也遷怒起自己,認為她是母親的“幫凶”“走狗”,已經很久沒管她叫姨了,現在突然聽到她又像小時候那樣叫自己,紅蓮受寵若驚,愣了一愣,眼眶忽然發熱,急忙偏過臉,扯出掖在袖裡的手帕,飛快抹了抹眼角,隨即轉回臉笑道:“聽進去就好,聽進去就好……姐兒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啊……”
蘇青青搖頭說不餓,紅蓮就坐在床沿邊,手伸進被子替她揉小肚子,問她現在來月事的那幾天裡,肚子是不是還疼得厲害,揉了幾下,忽然仿佛記起什麼,又去解蘇青青的衣襟。
蘇青青身上穿著男子的家常中衣,不知道她的意圖,就看著她替自己解衣。
紅蓮替她解開中衣的襟扣,露出一層貼身裡衣,目光掃過她的胸部。
那天從水裡被撈出來後,紅蓮替她擦身換了衣服,沒有裹胸,所以現在,蘇青青的胸脯是自由的。
她翹著手指,比成尺的形狀,在她胸前橫豎地比了幾下,隨即低聲說:“……咱們好像又飽實了些呢,束緊了不舒服吧……好在天氣就要轉冷,姐兒你放心鬆著些,彆太緊了,咱們外頭有厚衣裳遮擋呢……原先那幾條湖絲的貼身也涼了,前些日我新縫了幾條,專門叫人用絨棉紡線織出來的,又輕暖,又服帖,不會磨疼你,晚上我拿來你試試……”
蘇青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是在評估胸圍,替她準備平日用來縛胸的綁帶。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
蘇雪至恰滿十八歲了,雖然長年白天束胸,但發育得還算可以。
紅蓮正用手比著,忽然聽到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竟被人一把推開。
她嚇了一大跳,替她飛快掩回衣襟,轉頭見是家裡的使喚丫頭小翠闖了進來,生氣地罵:“腦子呢,當規矩是擺設?誰準你這樣衝進來的?嘴巴留著不會用,我給你撕了喂狗去!”
小翠被紅蓮罵得跟隻陀螺似的打著轉,慌慌張張地退到門檻外,手扒著門,喘著氣嚷:“不好了,出事了!舅老爺來的路上,遇到一夥土匪打劫,差點丟命,幸好鄭大當家路過救了人,給送了過來!舅老爺血糊糊的!可嚇死我了!夫人讓紅姨你趕緊去拿鴉片酊!”
鴉片酊保管在庫房裡,鑰匙在紅蓮這裡。她聞言臉色大變,頓足嚷了句天殺的,吩咐蘇青青彆亂跑,轉身扭著小腳就跑了出去。
小翠跟著走了,屋裡隻剩下蘇青青一人。
她繼續躺了一會兒,按捺不住,也從床上爬了起來,胡亂穿了件屋裡的男人外衣,抓了抓短發,正要出去,走到門口,低頭看了眼自己鼓起的胸,又退回來,翻出一條束帶,使勁把胸勒得扁扁平平,看著和男人沒什麼兩樣,深深呼吸一口氣,等適應了些,開門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