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來這麼難看,是想惡心誰?
桑渴見他不再朝裡邊走,而是倚著門,整個人看上去比剛才還要冷淡自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跟著他的日子久了,連他動動眉毛都知道他在是生氣還是在想事情。
但這會看上去,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在考量東西,倒像是有點不開心。
為什麼會不開心,是出去一會,誰惹到他了嗎?
桑渴不敢亂動了,乖乖垂眸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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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天色漸晚,診室裡開了燈。
且桌麵上還有柄暖黃色的聚光大燈近距離對著桑渴的耳朵,她半張臉隱沒在光圈極晝裡,半張臉素白婉轉,沉在灰撲地帶,這一來她的臉就越發顯得小。
換做旁人,見了總會留出三分心眼去打量,往往眼神太清澈,活的太忘我的姑娘,命總是似紙薄,而她身前的少年一看便是涼薄貨,眼神太幽太寂,絕非池中物。
而人生忌諱攀附,尤其是像桑渴這樣的。
即如生來便缺乏某種關愛的女孩子,譬如母愛。即便桑爹拚了命的想給她童年一個比較完整的一柔一剛相替換的愛意,但仍顧此失彼,窮於應付,又頻頻為生計奔波,實在虧欠她太多。
好在桑渴性子純良,她從小到大從沒有生過什麼壞心思,也不懂得怪罪。
彆人擁有的東西她從不羨慕,彆人叛逆的年紀她聽話,很小的時候就會主動淘米煮飯,乖乖做好飯菜等爸爸回來吃飯。
彆人歇斯底裡跟父母鬨矛盾的年紀,她屁顛屁顛跟在將她迷昏了頭的少年身後,不管他怎麼冷言冷語怎麼壓迫擠兌,她就是想對他好,想替他挨打替他遭罪。
裴行端早些年收到的情書,能鋪滿桑渴整整兩張床,桑渴那會年紀小還不懂吃醋,她竟然會覺得這是裴行端應得的,是因為他優秀。
一直到如今,那些被他丟棄的亦或是一眼未看就不要的情書,還都完完好好地被她保存在一個小布箱子裡,被藏在床底。
年紀偏小一點的時候,寫作業,桑渴偶然看見那個布箱子,還會覺得滿心歡喜,現在看見隻覺得心裡
悶堵。
就好比她現在特彆害怕許慧,害怕這類漂亮聰慧的女孩子,出現在裴行端的世界裡一樣。
她們輕輕鬆鬆就能生出一副能讓裴行端喜歡的樣子,但是桑渴不會。
除了對他好,用實際行動,她沒有任何上得台麵的優勢。
她像朵雛菊,靜悄悄的含苞,也靜悄悄的隱沒在無人知曉的地帶裡,生根,潰爛。
即便她這麼純粹獨一,對他掏心窩子的好,但在裴行端眼中,隻覺得她種種行為,做派,活像某個人,某個他一生中恨到不行的人。
要說桑渴此生唯一的不該,大抵就是遇見了裴行端。
她小時候看多了童話,看多了電視機裡經曆曲折坎坷最後也能走到一塊的良人伴侶,譬如當年的小燕子五阿哥,紫薇爾康。
但現實就是現實,絕不會是童話,她既不是灰姑娘也更不會是白雪公主。
等到南牆越來越厚,等真真到她撞到頭破血流的那天,她似乎才會明白,有些東西確實生來便不是她能肖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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鑷子聲漸漸停了,老醫生又絮絮叨叨關照了好多,從今天開始往後一個月,每天都要用棉簽蘸取酒精清洗外耳道,防止灰塵進入。
桑渴坐的時間有些長,忍痛好久,且膝蓋不久前剛被處理過,從凳子上下來的時候腳底一陣虛浮乏力,差點摔。
下一秒,她的腰就被人托著,裴行端領口淺淺淡淡附沾的煙草味傳進她的鼻息,他的臂彎攬住桑渴的腰腹。
他看著她,不多時又輕飄飄道,
“桑渴。”
“你確實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或是調侃意味,直接就是陳述句,且似笑非笑的。
桑渴剛剛穩住身形,聽見後,整個人再度懵了,僵在凳子前方。
老醫生聽了這少年的葷話,氣得看過去,卻發覺氣氛不對。
反倒是小姑娘像是說了葷話犯錯的那一個,而那名少年一點罪惡感都沒有,眉宇間囂張且無謂。
老醫生看了一會,又不好多說什麼,隻匆匆摘掉老花鏡,準備開藥劑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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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完藥品離開醫院,路上被他馱回去,桑渴在他後背上,一丁點都不敢動彈,就連喘氣也控製在無聲的範圍內。
她害怕不小心的亂動,令他不快,自己會被生生甩出去。
甚至在某個路口,路邊紅綠燈交替的瞬間,桑渴會覺得,身下的人,無比陌生。
陌生到令她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