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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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渴不玩□□,不用電腦,這些東西都是她小時候從沒有擁有過的。
許是年少時被磨耗光了熱情,長大了就連一絲熱衷都消失無蹤。
九歲那年,小企鵝初初登陸市場,裴行端幾乎是社交軟件的第一批用戶,小姑娘無數次雙膝跪在他家電腦桌前,看著他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但是桑渴曾經祈求甚至是央求了裴行端無數次,她也沒能創立一個屬於自己的□□號。
那時候沒有,現在也不會有。
而今桑渴用來通訊的工具也僅僅是電話、信息而已。
她跟以前的同學基本斷了往來。
有時候她也會冷不丁想起蔣蘭,那是她念了高中之後極少跟她親密、為數不多的朋友。
雖然這份好意有些變質,令她無法招架,但是美好的記憶總是會衝淡
一些悲傷。
性格強勢的女孩會為了她跟彆人爭論到麵紅耳赤亦或者為她動手打人,但是各種曲折因果以至於她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交集。
她幾乎跟所有的,在隆城認識的人都沒了聯係。
像是那十多年的落腳,浮萍一般無根無係,走的乾淨,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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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去複讀的那天,桑渴心情其實挺平靜的,倒是舅舅舅母兩個人,激動到多吃了兩大碗米飯。
這個決定並沒有耗費掉她多少心力,或許是因為父親在日記裡寫下的字句、心願刺激到了她。清貧家庭出身的桑保國,少年時期也吃過不少的苦,他這輩子沒有什麼體麵的學曆還有工作,希望女兒不要重蹈覆轍。
亦或是本身對於讀書上學的單純執念,桑渴規規矩矩接受義務教育長大,雖然成長的過程有些走偏,但是本質不變,她骨子裡仍純粹,仍熱愛讀書。
惠利書店裡天天造訪的都是學生,來購買輔導資料還有文具,他們背著厚重的書包,嘴上雖然說著厭倦學業的話,但心裡個個藏著關於未來五彩斑斕的夢想,就像兩年前的桑渴,何嘗不也是如此?
且桑渴其實跟他們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輕易就能被吸引而想同行。
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已經不想起裴行端了,甚至就快要遺忘掉。
她開始為自己的將來設想,那個乖張到無藥可救的的少年,兩年前就該在記憶裡被一把火燒死。
*
不久前Dawn曾領著她去N大遊玩過一次,童話般的經曆讓她沒法不去追求更好的將來。
難得的節假日,Dawn牽著她的手從遊樂場輾轉進N大。
這是桑渴第一次去畫冊中,小時候無比期盼能考入的學府。
男人穿著很正式的西服,後背寬闊,步伐沉穩有力,這樣的男人太過於成熟乾練,不會讓她聯想起少年,相反會聯想起父親。
桑渴走著走著,忽而就晃了眼。
寧市最多的樹是梧桐,傳聞當年統治這兒的某位有名的大人物因為愛妻深愛法國梧桐,於是他便在這座城市裡種滿了懸鈴木,如此大的手筆僅僅隻為了博得妻子一笑而已。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不得不說城市曆史因
為這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下子就變得濃墨重彩而浪漫起來。
時值初秋,金燦燦的梧桐大道,葉子落滿了整條街。
騎著單車一晃而過的意氣少年,懷裡抱著書的爛漫少女,這些都是在求學,在追夢的人。
羨慕感是瞬間滋生的,桑渴甚至因為自慚形穢而彆過臉去。
Dawn領著她走了一路,桑渴的心跳也愈發的快起來。
恰逢天際昏黃,一緞血橙色的夕陽餘暉慢慢氤氳掉墨藍色的天際帷幕,灑下一點柔和的繾綣魅影,襯著桑渴白嫩嫩的小臉蛋,看著好不生動漂亮。
她半咬著唇,齟齬良久。
“傅,傅大哥。”最終,桑渴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抬起頭,語速平穩,半說半就:“我想跟舅舅說...去複讀。”
“我想了好長時間,小渴想讀書。”
Dawn腳步微頓,像是對這句話期待了很久很久,男人舒展眉頭,看向她頷首,好看的眼睛裡溢滿溫柔。
過了一會,像是生怕Dawn不相信她的勇氣還有決心似的,桑渴刻意提高了音調,語氣也有些急促起來:“時間隻過去兩年,兩年半,物理公式我還記得。”
“蜀道難、解析幾何...這些這些我全都記得!”
少女的口吻是那樣誠懇,桑渴握住Dawn的手鬆了又緊,她試探著問:“傅大哥,你會,會支持我吧?”
Dawn看著她,勾唇笑了,他的笑容治愈極了,高大的男人半蹲下來,將桑渴一撮不小心墜落的發絲攏到耳後。
他說:“當然。”
“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後。”
做你的翅膀,做你的後盾。
哪怕你以後...不要我了。
Dawn看著懸鈴木下女孩子溫吞而又含蓄的小臉,他不願再繼續朝後想,因為這些都是後話了。
起身時察覺到不遠處的風吹草動,Dawn斂下眉,注意到了隱沒在牆根的一小塊衣服布料。
黑色的。
“傅大哥?”桑渴見他直直盯著某處,輕聲喚。
Dawn收回視線,握住她手的力道又緊了緊,笑著說:“走吧,我們去彆處看看。”
兩人並排走著,藏青色西裝的男人不知道又說了什麼,惹得女孩子眉眼彎彎,捂嘴歡笑。
桑渴乾脆擁住他的胳膊,親昵地跟他挨在一塊。
一高一矮,慢步對視。
而不遠處的牆根圍
著一群孩子,他們正抓著一名青年的衣服叫嚷著:“哥哥哥哥,你魔方才擰了一半!”
“好漂亮的花,能送給我們嗎?”小孩子嘰嘰喳喳。
裴行端表情明顯換了,從剛才一瞬間的生冷轉為笑著半蹲下來,摸了摸其中一個小男孩的頭。
這小男孩心氣兒高,眼神像是狼崽子似的,且他知道這是所有孩子裡欺負人最凶的那一個。
男孩子要不是因為孩子堆裡某個粉裙子的小女孩他才不會跟著他們一塊玩,這會兒被人按著腦袋蹬時眼神就凶了起來。
裴行端才不管他眼神凶不凶,照樣按著他的腦瓜子,一個勁兒地朝下按:“你,小鬼,看見那邊那白衣服的姐姐了沒?去。”
“跑過去,給我把這朵花交給她。”
“事成之後——”
裴行端的話還沒有說話,小男孩便猛地掙脫掉他的手,並且一口回絕。
裴行端看了他兩秒鐘,旁邊的小孩子經常被他欺負,因為他這樣暴躁生氣的舉止個個都屏息不再說話了。
孩子堆裡,那個剛剛用小手摸了摸地上擺著的紅色玫瑰的白裙小女孩也因他瞬間嚇得將手收回,挪了兩步抱住小夥伴的腰,有些無措地看著裴行端。
顯然,她很喜歡這些花。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
裴行端挑眉,若無其事拍拍手站了起來,雙手抱胸,睨著那男孩說:“事成之後,這些花都歸你們。”
“我隻給你十秒鐘的時間考慮。”
“十——”
“九——”
“八——”
...
小男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低吼一聲彆數了!拿起那朵嬌滴滴像是剛摘下來的玫瑰花捧就朝外麵跑。
粉裙子的小女孩見他跑出去,呼出一口氣,盯著他飛奔的身影。
裴行端倚著牆,掏出打火機想點煙,一看腳下邊全是毛孩子的頭,瞬間將煙收了回去。
做點人事兒。
再一個扭頭,男孩儼然成功追上了並行的二人,並且將花成功交到了那個人的手裡。
裴行端眼神微暗,將視線收回來。
他對腳下的小孩子說:“這些花啊玩具的,你們隨便挑。”
孩子堆爆發一陣歡呼。
凶巴巴的男孩子跑回來,望見粉裙子的小女孩成功拿到了喜歡的花
,他抹了抹脖子處的細汗。
這場麵屬實把裴行端給看樂了。
他用腳踢了踢男孩的小腿:“小鬼。”
男孩瞪了他一眼:“乞丐。”哥哥。
裴行端笑著去揪他的耳朵,蹲下來,下巴指了指彆處:“喜歡人丫頭?”
“小鬼。”
“喜歡啊,就彆這麼凶,對人家好點兒。”
“聽見沒?我剛還聽見人大壯罵你昨天把人欺負哭了。”
男孩麵紅耳赤,一個勁兒的要掙脫裴行端的魔爪:“臭乞丐,你胡說!我才不,才不喜——”
這邊的爭論引得粉裙子小女孩的注意,她悄悄看了過來。
男孩子不吭聲了。
裴行端笑得更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