癢癢的,難耐的,而發絲的主人令他發了瘋似的著迷的。
裴行端一瞬間想落淚——
這是他,這是他藏在心尖口,想愛又不敢愛的姑娘。
她跟了他整整十年。
打不走罵不還手,就像是,小影子。
他算個什麼東西,他竟然也配?
“很美好的場景。”桑渴沐浴著光,像是在回味,她露出單純的笑臉。
什麼場景?
身前是綿長看不到儘頭的路,身後就是那人的胸口可以依偎的場景。
她做夢都在肖想的。
桑渴欣兀自賞了一會窗外的景色,將手收回。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冷下聲,一字一句篤定道:“是你自己靠過來的。”
“裴行端。”
“是你。”
“我不賤,我隻是喜歡錯了人,我沒有錯。”
“假如換一個人,隻要我喜歡,我仍然會不顧一切地對他好,隻可惜,那個人是你。”
說著說著,桑渴又覺得無趣,於是放緩了聲音。
她撣了撣爸爸大衣上的絨毛碎,眼神寂寂,她說:
“裴行端。”
“你跟我道個歉吧。”
桑渴的睫毛顫動了兩下,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在仿佛雷區上跳舞,他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跟自己道歉呢?
“算了算了。”桑渴用手擋住眼睛。
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她沒有什麼起伏波瀾的嗓音再度響起:
“你不是說,要好好談談嗎,可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麼要說的,我隻是後悔。”
“我後悔認識你,就這麼簡單,僅此而已。”
手臂下邊的眼神,漠然得要命。
裴行端豎著耳朵在聽,他換了一個坐姿,能讓桑渴躺得更舒服些。
桑渴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布。
桑渴沒有什麼要說的,可裴行端有。
“前段時間,我去找過許慧。”
終於,懷裡的姑娘有了一點彆的反應。
“那女的出國了。”他笑笑。
確實好笑。
死無對證了啊。
“殺人放火
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裴行端笑完,使勁按了按太陽穴,頗有感慨的樣子。
他自詡不是什麼好人,也沒受過什麼好的教養,但有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如果一開始我跟你好好說,說我的動機,說我的因果,或許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招惹她?你說我為什麼招惹她?”他苦笑。
“我隻是...想討一個公道罷了。”
“她老子應該,也貪了不少,可是賬本做得漂亮,硬生生是躲了乾淨,又或者....她老子就是故意的。”
“那些跟她老子同時期的,有的進去了,有的自殺了,還有的...升官了。”
“好笑吧?好笑。”
“她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你偏信,信的比什麼都真。”
“其實,我不比她強多少。”
“如果不是靠著祖上積的陰德,我也得玩完。”
桑渴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她覺得窒息。
但是她逃脫不掉。
“還有啊。”裴行端不顧她的掙動,繼續說:
“我從隆城被帶走那天,往後,一千多個日夜,我幾乎日日夢魘。”
“我夢見你,我夢見沒有桑叔庇佑的你。”
“小小的,巴掌大的,耳根骨脆弱地仿佛一折就能斷的。”
“我夢見你哭,夢見你一直跟著我,我夢見你...不要我。”
桑渴兩個字硬生生被他叫的一波三折。
“我不信鬼神,我明明不信的。可是我在你這嘗到了無間煉獄裡被業火灼燒的滋味。”
“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嗎?”
“左邊的人要我吃齋念佛,右邊的人要我帶十字架。”
“沒人教我。”
“沒人救我。”
“我全靠一雙眼睛,一副皮相窺探這個世界。”
“你說我是畜生,是啊,我就是畜生。”
“你要跟一個畜生計較麼,你乾什麼要一直,跟一個畜生計較....啊...”
他幾近哽咽。
桑渴卻打斷了他,鼻尖好酸好澀。
她又說:“裴行端。”
“你跟我道個歉吧。”
“桑渴。”
裴行端強撐著,他不願意回憶那段經曆,頭有些疼得厲害:“桑渴我真的沒有想過,他會去找醫院,去做手術。”尾調顫得厲害,“我....真的沒想過。”
那個男人獨
自一人撫養女兒,穿著總是樸素,做點小生意,說話聲音總是不大,給人的感覺很沉穩。
就是這樣一個人,善良的,一心一意的,結果老天爺還是看不慣他,就連命都丟進去了。
造孽啊。
眼淚水一下子湧上來,桑渴捂住嘴巴。
“後來,我找到那家醫院,我氣瘋了,我把那個醫生揍了一頓,你知道那醫生怎麼說?”裴行端又笑。
苦澀填滿了他的胸腔,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說,他缺錢。”
“他女兒得了白血病,他缺錢。”
“真是可笑。”
“誰的女兒不是女兒?誰家的孩子不是寶?”
“哪兒來的高低貴賤。”
“他跪在手術台邊上跟我磕頭,多好笑啊。”
“桑渴,我也知道,如果不去動那個手術,他還能多陪你一會兒。”
“可是啊,那個醫生盯上了他,他輕易就給了他20萬的救命錢。真是個傻叔叔,他以為自己的病能治好。”
“治好什麼?”
“輻射性的肺癌?”
“拿什麼治?拿命治嗎?”
“他蠢,他比你還蠢。”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樣愚蠢的人,不是快考試了麼?我記得你那會兒說什麼,你對我說,你說裴行端,我一定會離開這裡的。”
“離開哪?離開隆城,你要離開我的身邊。”
“你要去彆的城市了,而我還在原地,在泥沼裡越陷越深,你想不出那一刻,站在你身前的我,那會兒心像是地震。”
“你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裡像是有星星在閃,耀眼極了。”
“我不甘心啊,我害怕啊,那幾個月,我跟那些人周旋,我才18歲。”
“你就要帶著未來離開我了,我還在那裡為了沒有結果的結果斡旋。”
“如果再選一遍,桑渴。”
“我會選擇在五年前就把那件事告訴你,他病了。”
“你要對他再孝順點兒。”
“可是,來不及了。”
“成灰了。”
“桑渴....”
“回不去了。”
“嗚——————————————”
一瞬間的盲音,再來便是近乎虛無的精神空白。
汽車鳴笛進站,視線儘頭天光大亮。
機械的女聲從頭頂響起,並伴隨著嘩啦一聲後車門撐開的聲響,車廂裡的重量一點點將至末梢。
“終點站:隆城汽車客運總站,到了。請乘客們有序下車,拿好隨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祝您旅途愉快。
“裴行端。”車廂角落裡的女孩子垂著半紅的眼。
“嗯。”青年人站起來。
“到了啊。”她喃喃。
“.....嗯,到了。”
“我就再陪你,走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