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充滿期待的看著紀長澤,眼瞧著麵前這位知縣大人滿是同情的開口:
“那日後你家中夥食本官包了,以後都在縣衙吃。”
烏縣丞:“……”
紀長澤很詫異的望向滿臉僵硬的他:“為何這樣看本官?”
“哦……”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點了點頭:“烏縣丞是太過感激本官了吧,不必如此,大家都是同僚,理應互相扶持的,本官雖也清貧,供你一家吃喝還是足以的。”
清貧??!!
之前是誰眼睛都不眨的獅子大開口了??
烏縣丞:“……但是大人,這個,您之前問縣中富戶要的那些銀兩……”
紀長澤滿臉詫異:“本官要的?烏縣丞怕是記錯了,本官何時問他們要了?那些不是他們自願捐送出來,為建設我縣添磚加瓦特地獻出綿薄之力嗎?”
烏縣丞已被這話折騰的都有點思考不過來了:“建、建設??”
什麼意思?
不管了,不管什麼意思,錢要緊啊!
他努力的組織措辭:“大人,可您之前答應過下官,隻要下官幫您找富戶們湊錢,事成之後,好處少不了下官的。”
您都吃了肉,總也要給底下的人喝點湯吧。
“誒……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了,難道在烏縣丞眼中,本官是那等不講誠信的人嗎?”
紀長澤很親和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這筆錢會用來改善垂柳縣環境,幫助百姓脫貧,促動縣內經濟,這是好事一件,對不對?”
烏縣丞一臉懵逼,他實際上聽不太懂,隻能明白個大概,但上官都問了,也隻能猶猶豫豫的回答:“對、對的吧?”
紀長澤:“垂柳縣貧瘠,若你我一同將之改為繁榮昌盛之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都吃飽喝足冬有衣,那你這縣丞就是大功一件啊,到時想要什麼好處沒有。”
說的倒是挺對的,但烏縣丞又不傻,這擺明了就是給他畫個大餅啊。
“大人,可下官家中的確是缺錢……”
紀長澤歎息一聲,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本官也知道你的難處,雖衙門空空,但本官願意自掏腰包,將之前衙門欠你的俸祿發還與你。”
驚喜來的太快,烏縣丞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多謝大人!”
“不必言謝,你我雖相處不多,但你之才學,品行,做事能力,本官俱都是看在眼底的。”
紀長澤要想誇人,那絕對是百分百的真誠。
感情真摯,語氣感歎,白淨麵容上滿是肯定,讓人聽了不信都不行。
他每說一個詞,烏縣丞的腰杆就多挺直了一分。
“大人謬讚,小的隻是一縣丞,哪有什麼才學。”
“如何沒有,若是沒有,你也不會能夠坐穩這縣丞的位置這麼久。”
烏縣丞沒吱聲。
實際上他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這麼久,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沒背景。
他倒是想挪窩,實在是挪不動啊。
人家當官都是越來越有錢,他當官……
垂柳縣窮的一批,在這地待了這麼久,他從剛開始的躊躇滿誌再到現在的每日唉聲歎氣,無米下鍋,幾乎都要忘了,當初他也曾年輕,也曾立誓要做出一番事業過。
如今人也老了,也折騰不動了,這不打算放棄自我,快快活活做個貪官,好歹不至於連飯都吃不起。
然後就碰上紀長澤了。
雖然摳門了點,但能拿回俸祿也不錯啊。
還是彆再繼續要錢了,這可是上官,得罪了也不好。
烏縣丞心底盤算好了,嗬嗬笑著對紀長澤一行禮:“下官多謝大人,俸祿若是能到,下官可就安心了。”
見他隻字不提之前他們一起坑富戶的那筆錢,紀長澤主動問:“你不分錢了?”
分個鬼。
這上官臉皮子這麼厚,要了半天都要不到,他再繼續要下去還不惹一身腥,還是見好就收吧。
烏縣丞心底罵娘,麵上倒是嗬嗬笑:“大人說笑了,下官何時想要這筆錢了,方才隻是在與大人說之前一直未發的俸祿罷了。”
紀長澤滿意一笑,點了點頭:“烏縣丞果然如本官想的一般,禁得住考驗。”
烏縣丞:“……考驗???”
紀長澤給了他一個“沒錯就是這樣”的眼神:
“之前縣衙全靠著你運轉,本官看你不錯,但又對你知之甚少,怕你是那等貪官汙吏,這才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來試探你,結果烏縣丞果真是不貪戀錢財權勢,隻要自己該得的俸祿,彆的竟是絲毫不沾,如今這世上,能像是烏縣丞這般不被金銀迷了眼的人實在是少見。”
烏縣丞:“……”
“……可若是考驗,大人您找富戶要的那些銀兩?”
紀長澤給了他一個“這還用說”的表情:“那是他們匿稅,本官初來乍到,也不想鬨得太難看,找個借口給他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罷了。”
匿稅,也就是偷稅漏稅。
安國對於這方麵罰的極嚴格,但還是會有人禁不住誘.惑,垂柳縣的富戶們大多匿稅烏縣丞也是知曉的,畢竟垂柳縣這破地,一向也沒什麼人來查,大家自然是自由發揮了。
但紀長澤一個初來乍到的,居然這麼快就查出了這些富戶匿稅,實在是讓烏縣丞滿臉懵逼。
不光懵逼,渾身的雞皮疙瘩還都起來了。
他在心底將這件事轉了一圈。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就沒什麼貪錢,隻是這位新來的上官為了檢驗他,故意做的一場戲罷了。
怪不得,他就說為什麼這位知縣大人背靠禦史中丞,還要來貪這麼一點錢。
原來他隻是借機查身邊有無貪官汙吏,好清查清楚後再安心做想做的事。
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
若不是他怕得罪上官,方才利落服軟沒再要錢,恐怕這位紀大人也不能輕饒他。
明明不是夏天,烏縣丞背後卻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好險好險。
他這是將好官當做了貪官,還差點投誠,若不是方才他機智聰敏,以強大的求生欲做出了選擇,過幾個月人頭在不在還難說。
竟是在生死間走了一遭。
對了!
烏縣丞突然精神一震,瞳孔緊縮。
紀大人如此行事,難不成是還有大動作??
若不然,他想要做什麼直接下令就是了,何苦還要做這麼一場戲,除非……
他等的就是如自己這樣的人來投效,最後一網打儘。
烏縣丞顫顫巍巍的對紀長澤擠出了一臉笑。
不行,他娘子的侄兒可是在一富戶家中做賬房,他要趕緊回家將這消息告知與對方,好讓這侄兒趕緊抽身而退,免得在紀大人清算時糟了連累。
烏縣丞匆匆告辭離去。
他告訴了那做賬房的侄兒,賬房一向被東家以禮相待,也不忍心看著東家蒙了大禍,咬咬牙,悄咪.咪的告知了東家。
這家富戶大驚失色,趕忙查賬的查賬,算稅的算稅,恨不得把以往匿稅的錢乘十倍的送到縣衙去。
他們也是有姻親的,這一舉動自然忙不過親戚,親戚來打探,那能不說嗎?
一個下午的時間過去,托烏縣丞的福,至少有三家富戶知曉了原來這位紀大人之前的舉動不是貪錢。
他這分明是來試探清算,還裝作一副貪官模樣,好讓他們看輕後喪失警惕。
真是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