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兩步,他又像是改變了主意,轉身神情陰晴不定的盯著那正擦著眼淚站起來的宮女:“如兒,你也彆下去了,就在屋裡擦地,要把這個地擦的又乾淨又亮堂,而且還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敢吵醒了本王,就算是母後攔著,本王也要把你打發到浣衣局去。”
如兒紅著眼眶行禮,諾諾應了一聲是。
自從穿越者來了,這個被小灝王當做大姐姐,一路照看他長大,在小灝王生病的時候連熬了三天都沒睡覺的如兒是過得最慘的。
因為她長相平凡,年紀也大,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當初小灝王本來是打算在她二十一歲時將她風風光光送出宮,給她找個好人家,結果還沒來得及,穿越者就來了。
穿越者坐穩了自己灝王身份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將滿宮的宮女都換成長相漂亮的小丫頭。
那個時候身體還小還不能乾點啥,但也不妨礙他給自己弄一些“童養媳”放在眼前過過眼癮,而當時太後雖然允了他換走許多丫頭,一路看著灝王長大的如兒倒是沒肯鬆嘴讓他換。
畢竟灝王還沒成年,身邊還是需要一個穩重的宮女在,要是都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也不知道規勸著一點,灝王以後真的跟宮女胡鬨怎麼辦。
太後留下如兒除了考慮到這個因素,也有知曉小兒子跟如兒之間情分的事,覺得如兒在身邊,好歹小兒子乾點什麼還會聽聽她的意見。
結果她算準了小兒子算是如兒陪著長大的有情分,卻沒算準小兒子直接被換了個人。
如兒留在灝王身邊,隻會讓穿越者不滿的折騰她。
穿越者也不敢太過分,就罰跪罰站,但這也足夠讓如兒不好受了,尤其是兩人之間的確是有點姐弟情分,當初軟言軟語說等他長大去了王府,就給如兒撐腰的殿下如今恨不得立刻把她趕出去一眼都瞧不見,心底怎麼能不傷心。
但傷心了這麼久,再怎麼傷心,也都習慣了。
如兒在他人同情的視線下端著盆進了內殿,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擦拭,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生怕要是吵醒了殿下後又要受罰。
也不知道擦了多久,正在擦著,她突然聽到裡麵正在睡著的殿下正用著還沒睡醒的語氣喊著她的名字。
“如兒姐姐。”
如兒一愣。
自從殿下那次落水之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喊過她了,本身殿下喊一個宮女姐姐就有點不合規矩,他再也不喊,如兒也不可能主動去問。
可如今,竟然又在殿下口中聽到了這個稱呼。
如兒怔楞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畢竟殿下很早之前就不允許她進裡屋了,說是看見她這張臉就倒胃口。
也許是見到她沒有回應,殿下的聲音變得疑惑起來。
“如兒姐姐?小喜子?”
如兒更加懵了。
小喜子是之前伺候殿下的小太監,是個討喜的胖小子,殿下說就是喜歡他圓滾滾的胖瞧著喜慶,這才特地從禦膳房把他要了過來。
後來殿下落水大病一場,病好了之後就不再喜歡小喜子了,直接讓他自己回了禦膳房,而在那之前,殿下身邊可一直都是她和小喜子最親近了。
如兒不知道殿下為什麼突然這麼做,她有些害怕是殿下又想出了什麼折騰人的法子,可不管殿下想做什麼,她是宮女,她隻能聽從,正戰戰兢兢的站起來要 去屋裡。
紀長澤已經自己走出來了。
他赤著腳,打著哈欠,很困乏的樣子,見了如兒神情露出疑惑來:“你們怎麼不在我身邊伺候著?我方才想喝水,叫了幾聲居然都沒人。”
等到看到如兒身上穿的衣服,還有手上拿著的擦地抹布,明顯是在擦地之後,灝王的神情更加懵了:“你怎麼做這種活?這多累啊,還有,如兒姐姐,你身上穿的這是什麼,不對……我就睡了一覺,你怎麼看著好像老了這麼多?”
如兒聽著這些話,先是懵逼,接著漸漸反應過來,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
“殿、殿下,這不是您讓我擦地嗎?”
“我?”
紀長澤滿臉寫著無辜,他才十五歲,擺出這副茫然無辜的樣子實在是太容易讓人取信了:“如兒姐姐你說什麼笑,我怎麼可能讓你做這種活。”
殿下的變化已經完全超過了如兒的認知,她隻能努力的在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腦中找出一些訊息然後再回答。
“殿下,還有小喜子,小喜子不是讓您送回禦膳房了嗎?”
“小喜子我送回禦膳房?”
麵前的灝王殿下確確實實滿臉困惑:“怎麼可能,小喜子陪在我身邊不是挺好的嗎?我為什麼要把他送走,如兒姐姐你今天好奇怪啊,還有這外麵怎麼這麼大太陽,不剛剛還在下雪嗎?”
眼見著紀長澤一邊說一邊奇怪的往窗戶外麵望去,如兒心中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當初殿下落水時,是個冬天。
原本殿下走到哪裡身邊都應該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人,但當時殿下去太後那拜見,說是午休想要睡在那不要人伺候。
結果等到人一下去,他就悄悄的爬窗戶跑到了太後娘娘宮中的池塘裡,想要在上麵滑冰卻不慎落水。
雖然當時侍衛們發現的快,但當時是冬天,殿下不會水還受了驚嚇,足足病了許多天才好。
這件事如兒記憶深刻,她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守在床邊一.夜沒睡,好不容易盼著殿下醒了過來,正欣喜的想要去給殿下倒水喝,就被一向對她很好地殿下用著嫌棄的視線看了過來。
如兒身體僵硬,小心翼翼的抬眼望向紀長澤,詢問道:“殿下,您還記得,您多大了嗎?”
“好端端的怎麼問這個,我不是剛過了九歲生辰嗎?”紀長澤探頭探腦的看著外麵,聽了這話笑著回來回答一句:“如兒姐姐你對我的生辰還不清楚嗎?哦我知道了,如兒姐姐這是想著嫁人了,變著法提醒我你已經二十一歲了,該出宮了。”
如兒的眼淚在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直接流了下來。
這才是她熟悉的殿下啊。
而如今,她不是二十一歲,是切切實實的二十七歲了。
“怎麼了怎麼了?剛剛不還說的好好的?怎麼說哭就哭了?方才我就看著你不對勁,你看看你身上這都是什麼打扮,平白的讓你看著老了幾歲,還有這衣服,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歡這麼穿嗎?難不成是有人欺負你了?快跟我說說,本王給你做主去,這滿宮裡,可還沒有人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欺負我灝王的人。”
如兒隻是哭,說不出來話來。
要怎麼說呢?
說不是彆人欺負的,正是殿下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當初的殿下回來了,還是該煩惱殿下仿佛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隻是哭了個酣暢淋漓。
哭著哭著,實在是忍不住,直接撲到了紀長澤懷裡,帶著哭腔的聲音哽咽著喊了一句:“殿下……”
紀長澤抱住她,心裡歎息一聲。
他可以裝成灝王的樣子,但那個真的把如兒當成姐姐對待,對著身邊人都是嘴上調笑,其實心底都念著他們的小灝王卻是確確實實回不來了。
也許是大喜過度,也許是之前罰跪跪的,如兒狠狠哭了一場,將心底這幾年的委屈和害怕都哭了出來後昏昏沉沉的就這麼睡了過去。
紀長澤將她抱起送到榻上,外麵的人不是沒有聽見如兒的哭聲,隻是誰也沒敢進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們心底猜測著,大約就是殿下又想出了個什麼法子懲治如兒吧。
誒,聽聞如兒曾經也是殿下身邊最得意的人,走到哪裡都不忘記帶著,當初誰也沒想到,如今她竟然能這樣糟殿下厭棄。
眾人心底同情,卻不敢去幫忙,生怕若是惹了殿下不高興,下一個倒黴的人就是自己。
紀長澤推開門,皺著眉打量了一番門外站著的人,在他們戰戰兢兢站了一會後,才用著緩慢遲疑的語氣說:“如兒暈過去了,請個太醫來,好生照料著。”
他走出兩步,又狐疑的看了看這些宮人,問道:“母後在哪?”
有宮人趕忙小心的跪下,小聲道:“殿下,太後娘娘在禮佛。”
紀長澤大步走出去,有人想要跟上,被他一聲嗬斥回去:“誰也不準跟著,本王要自己過去。”
宮人們果然一個個誰也不敢再動了,生怕招惹了這小祖宗不快。
紀長澤到了太後寢宮,特地繞道走到了當初小灝王落水的地方,望著裡麵的清澈的水,站在那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往生咒才離開。
他難得遇到這種灝王死得冤枉,死了都還要被毀掉名聲,被用著自己的身體害死親人的倒黴孩子,往生咒念的有些生疏,但也聊勝於無。
太後正在禮佛,出來時便聽說灝王殿下來了。
她心底一喜。
長澤可是許久都沒有來找過她了,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明明以前還經常來看她,最近這幾年卻越來越不喜歡過來,仿佛是還為了當初換宮女的事生氣。
自己的兒子因為這麼一件小事生氣,太後心底難過,隻能安慰自己也許是孩子年紀太小,現在正是不喜歡聽人勸說的時候,等到過些時候自然就能好了。
“這孩子,這個時辰來,是趕著來在哀家這裡用膳嗎?”
太後笑著站起身,被攙扶著走出去。
剛一出去,那十五歲的灝王殿下便腳步急切,麵上滿是焦躁慌亂的迎了上來。
“母後、母後這是怎麼回事,我隻是睡了一覺,可為何一覺醒來,我長大了這麼多,整個宮的宮人也換的隻剩下了如兒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