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的身體到底還很虛弱, 哪怕小孩還想要跟父親多說會話,林青也還是看著時間,將人抱了下來。
“好了, 天黑了, 源兒該睡覺了。”
紀源精致的小臉蛋上明顯是不樂意的,手上卻乖乖抱住了母親的脖頸, 一雙黑亮黑亮的漂亮眼眸直勾勾盯著紀長澤,奶聲奶氣的詢問:“那明天源兒醒了可以來找爹爹玩嗎?”
紀長澤點頭:“可以。”
紀源被抱走了。
熱了湯的老太太又來了,依舊是慈眉善目的笑著問:“長澤, 要不要娘喂你?”
“不用。”
哪怕之前林青對他說過,紀長澤對著老太太的態度依舊冷淡。
他伸出手:“給我。”
老太太傀儡立刻將手裡的湯碗給了他。
紀長澤就這麼坐在床上,一手拿碗, 一手拿湯勺,垂著眼一勺一勺的將這碗湯喝完。
他喝的時候, 沒有得到指令的老太太就在一邊笑眯眯的看著。
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了, 肯定會以為這是一個好說話的嶽母。
她好說話,女婿卻並沒有報以同樣的好說話。
喝完湯,床上人自然的將湯碗往老太太那邊一推:“拿去洗乾淨。”
“誒。”
得到指令, 老太太保持著和之前一樣的笑容, 端起湯碗就要往外走。
“等等。”
紀長澤突然喊住她,見她轉身, 才說:“你頭發看著有些少。”
林青送了兒子去小屋睡覺, 一回來就聽到這話,麵上鎮定的笑道:“娘老了,最近總在掉頭發, 我前陣子還因為這事帶她去看了看大夫,大夫說沒什麼大事, 不過是人老罷了。”
紀長澤麵上還是無波無瀾的,隻眉毛微微往上挑了挑,望著林青,平靜道:“娘子說的是。”
“夫君早點睡吧,你正病著,可受不得勞累。”
林青笑著上前,扶著他躺下,又給他調整好了枕頭,再掖了掖被子,瞧著紀長澤順從躺下合上眼,溫聲說:“我還有個繡活要趕,你先睡吧。”
“嗯。”
紀長澤淡淡應了一聲,完全沒有心疼自家娘子都晚上了還要趕繡活的意思。
林青不知怎麼的,明明以前夫君也是這般,那時她都沒什麼感覺,隻覺得對方不管她,更加方便了她躲起來練習功法。
可今兒,也許是見了夫君對源兒也有溫柔,如今再瞧著對方對自己不聞不問的模樣,心中竟升起了一絲失落。
林青快速將這失落收拾好藏起來,對著紀長澤一笑:“夫君早些歇息。”
出去時,還順手將蠟燭給吹滅了。
她和老太太出去後,暗下的屋內,紀長澤慢吞吞的坐了起來。
因為身體虛弱,他折騰了半天才擺出了一個標準的修煉姿勢。
外麵,林青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先去兒子房間裡看了看他還在睡著,才關好房門出去到了另一個小屋子。
這個屋子一直都是鎖著的,她對紀長澤的說法是這是用來放雜物的,裡麵都是一些不好拿又重平日裡用不到的東西。
平時她偶爾還會裝出要去裡麵拿東西的樣子,紀長澤從來沒跟上來過,林青知道他愛乾淨,又不喜歡乾活,也不意外。
她和老太太進去後,林青將擋在屋子中間的一塊看上去臟兮兮的木板移開,露出了裡麵的一張小床和桌子。
桌子上零零碎碎放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幾乎全都是除妖師的用具。
“你坐在這裡。”
林青招手將老太太叫過去,讓她坐在了椅子上,自己從床底掏出一個木盒子,將裡麵的頭發拿出來,一撮一撮的往老太太頭上弄。
到底隻是個傀儡,哪怕她使用了秘法給了她一個身體,頭發這種需要自然生長的東西卻沒辦法自己長出來。
林青隻能想辦法用類似頭發的草做成了假發,安在她的頭上。
這草過一段時間就會軟下掉落,所以時不時的就要補上新的上去,這幾天她一時竟然忙忘記了。
耐心將老太太頭上弄得看不出什麼來了,林青才將剩餘的假發收好。
“你去院子裡找一些活乾,如果有人往這邊來,就大聲說話提醒我。”
老太太笑眯眯的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她走之前,林青才盤腿坐在床上,閉上眼,認真修煉起來。
作為一個除妖師,哪怕她打定了主意一輩子就這麼在這個小山村裡生活下去,一輩子當一個溫柔的妻子,慈愛的母親,也絕對不會就這麼不修煉了。
這些能力才是最讓她安心的東西。
哪怕知曉門派中的人親眼看著她墜.落懸崖,定然會以為她死了,可林青心底還是總覺得不安。
她必須保證,自己的實力足夠護的一家人萬全才行。
所以每一次,她都會借著做繡活的借口躲到這個小屋裡修煉功法,也還好夫君仿佛並不覺得她晚上還要做繡活傷眼睛,每一次她找的借口,他都表現的任由她去。
以前林青是覺得這樣的狀態挺好,她可以無所顧忌的修煉,反正隻要隨便找個借口就好了。
可今天,也許是因為見證了夫君對源兒也是親近有父愛的。
林青不免想到。
若是是源兒這麼晚了還不休息,他定然是會擔心的吧。
不過,當初她隻是為了生下孩子在這裡安家,夫君那時病著,又不喜歡做活,找她應當也是為了找個人照顧。
她並不在意這一點的,說句不好聽的,她與夫君,一開始就隻是互相利用罷了。
她想要夫君給她一個紀家娘子的身份,給她一個可以把那東西弄出來的兒子,夫君則是想要有人照顧。
所以,他對源兒好,卻對她無動於衷,不是很正常嗎?
林青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看來,四年的夫妻生活還是讓她安逸了,越來越像個普通女人了,正在修煉呢,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林青不再多想,安心閉上眼修煉。
成婚以來的每一個晚上,她都會借口做繡活在小屋裡修煉,白天她就是正常的賢妻良母,到了晚上則是勤勉修煉的除妖師。
也還好除妖師修煉時的狀態類似於睡眠,就算白天做普通人晚上躲起來修煉也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影響。
林青是門派裡年輕一輩最強的可不光是靠天賦,她這一坐下修煉,就是幾個時辰。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估算著再有一個時辰夫君該要醒了,這才起身,將木板子擋在那,拉開門出去。
屋內,紀長澤感受到外麵開始天亮了,睜開眼鑽到了被窩裡,閉上眼一副睡的很踏實的模樣。
不一會兒,有人輕手輕腳的進來了。
手下輕柔的掀開被子,再輕手輕腳的也鑽進了被窩。
還順帶幫紀長澤把被子給蓋好了。
半個時辰後,紀長澤算著到了日常起床的時間了,睜開眼,坐了起來。
旁邊一直沒睡的林青也立刻跟著睜開眼,起來伸了個懶腰,笑著對他說:“昨晚我睡的很香,還做了個美夢,你呢?”
紀長澤看了她一眼:“和你一樣。”
“你也做了美夢嗎?我夢見我們一家人在吃燒雞,味道很香,源兒吃的頭都不抬。”
看著林青一本正經的瞎編,紀長澤依舊維持著麵上淡淡的神色,在她問到自己做了什麼美夢時,回道:“和你一樣。”
林青一愣。
看著紀長澤的臉色不像是信口胡說,心底還覺得這也太巧了。
她隨口瞎編的,居然正好是夫君做的夢。
笑著道:“那看來我們是太長時間沒有吃肉了,不如今日我去鎮上買燒雞回來,我們好好吃上一頓,再給你打上二兩酒。”
“不必打酒。”
紀長澤一邊起身一邊說:“喝酒誤事,日後我再不喝酒了。”
知道他說的是之前喝了酒凶了孩子的事,林青心裡一暖。
“也好,你身子弱,每次喝了酒總要病一病,若是哪天實在是忍不住想喝了,喝熱酒便好。”
“嗯。”
紀長澤起了身,道:“源兒也大了,是該學一些什麼了。”
林青也跟著起身,聽了這話,收拾床鋪的手一頓。
她還正想著找機會提一嘴,好讓紀源正大光明的學一些防身手藝呢。
成為一個除妖師是壞處大過好處的,但一些防身的手藝卻可以讓紀源日後的日子過得順心一些。
她的功夫可是門派內最強,哪怕是掌門,若是不用功法隻拚拳腳也打不過她,普通人也有拳腳功夫好的,教導給紀源不算是引人注目。
隻不過因為夫君看著就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她知道普通人裡大部分書生都看不起會拳腳功夫的人,覺得這是粗鄙武夫。
一直沒提就是擔心紀長澤會反對。
他到底是紀源的父親,林青不想因為這件事讓紀源對練武產生排斥。
今日紀長澤居然主動提起來了,林青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笑著說:“你若是有空閒,就讓源兒跟著你啟蒙,到了下午,再讓他紮紮馬步,也許身體能強健一些。”
怕紀長澤不同意,她沒說想讓紀源練武。
紀長澤沒有排斥讓兒子紮馬步,點了點頭,一邊穿衣一邊說:“也是該讓他練練身子了。”
見他不光沒有反對還十分讚成的模樣,林青唇角帶笑。
她想著,果然夫君還是疼愛兒子的,也怕孩子如他一般身子孱弱。
林青眼神越發溫柔,上前去幫著紀長澤係好腰帶,道:“那你上午就帶著源兒認字,我去鎮上買燒雞,順帶將那些繡活給賣了。”
“好。”
紀長澤應了一聲,直接向外麵走去。
紀源也起來了,小家夥正坐在床上笨手笨腳的抿著唇認真自己穿衣,見到爹爹推門進來,眼睛一亮,衣服都沒穿好,就趕忙下了床,穿上鞋小步跑到了紀長澤麵前。
仰著頭喊他:“爹爹。”
“爹爹你今天好一些沒有呀?”
紀長澤伸手抱起了自家軟軟兒子:“好多了。”
“今日上午你娘不在,你跟著爹。”
紀源頓時更加開心了,他自然也是喜歡跟著娘的,但一直沒怎麼帶過他的父親在如今還是有著巨大的誘.惑力。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問:“娘去哪裡?”
“去鎮上買燒雞。”
“燒雞!!”
孩子原本隻是帶點疑惑的眼頓時亮了。
小孩子嘛,總是饞嘴的。
“你去將衣服穿好,用過飯就跟著爹識字。”
“好!!”
有爹爹和燒雞的誘.惑在,紀源下了地就如一隻小蝴蝶一般,穿好了衣服就一會飛到這裡,一會飛到那裡的收拾屋子。
等到收拾完了,才跑到紀長澤麵前邀功:“爹爹,我好啦。”
“好,走,看看你娘做了什麼飯。”
紀長澤伸出手。
紀源受寵若驚的看了兩三秒,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了父親手心裡。
父親的手和他的不一樣。
和村裡伯伯們的也不一樣。
村裡伯伯們的手都是硬邦邦帶著老繭的,拉住他手的時候,他還會覺得刮得疼。
父親的手卻沒有這種硬邦邦,但也不軟,父親的手指很長,指甲縫裡乾乾淨淨,握住他的手時虛虛的。
走在父親身側,他可以嗅到皂角清香。
村裡伯伯們十天都可能隻穿著一身衣裳,臭的不得了還不換下來,父親卻不一樣,他很愛乾淨,幾乎每天都換衣服穿,身上一點汗臭味都沒有,還香噴噴的聞著十分舒服。
伯伯們雖然對他很好,但他鼻子好,每次都熏得不得了,所以,紀源還是更加喜歡這種站在父親身邊的感覺。
如果伯伯們也像是父親這樣每天洗澡換新衣服就好了。
若是讓那些伯伯們知道了紀源在想什麼,肯定滿心吐槽。
誰不想乾乾淨淨的,可乾淨不是說說就有的。
每天洗澡,那要廢多少柴火,每天換衣服,他們倒是也想要每天洗衣服換衣服,可問題是衣服又不可能一天就乾,他們攏共也就這麼幾件衣服,哪裡能像是紀長澤一樣,一衣櫃的衣服。
這就可以看出來原主有多麼的不知足了。
一個不讓他養家,還給他買新衣服,讓他吃的喝的都在村裡水平最上,還每天浪費柴火給他燒水洗澡的娘子。
若是換做村中任何一個光棍,恐怕都要感恩戴德。
更彆提這娘子還附帶了一個乾活麻利一個人就能把家裡收拾的井井有條,每天上山拾柴火回來還要做飯燒火收拾衛生卻一句累都沒喊過(傀儡感覺不到累),仿佛十二個時辰都用在了這個家上(傀儡不需要睡覺),還身體強健不需要吃藥看大夫的嶽母。
雖然村裡除了入贅,女婿很少願意跟嶽母住在一個屋簷下。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不想要老太太這樣一個頂三個的嶽母啊。
因此,和原主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個個都十分羨慕嫉妒原主的好運氣。
娘子漂亮會賺錢,體貼溫柔,還有這麼一個能乾的嶽母,就連兒子也乖巧可愛惹人疼。
他上輩子定然是做了什麼好事了,不然就他這個人品,怎麼就能得到這麼好的幸福家庭。
可到了原主身上,就是這也不夠那也不夠了。
如今換成紀長澤,自然就不一樣了。
他牽著兒子的手到了院子裡,老太太和林青正在忙著做飯,見到他們來了,林青抬頭招呼一聲:“還有一會才能吃飯,你們先洗漱一下。”
於是,一大一小都到了院子外麵的台階那,拿著柳枝條漱口後再洗臉。
村中人飯都要吃不飽了,自然沒有這麼講究的習慣。
這還是林青和紀長澤成婚之後教他的,明白說了希望他可以每天這樣刷牙,早晚都要。
原主那時剛剛成婚,還沒有現在的理直氣壯吃軟飯,吃起軟飯來還是自覺低人一頭的,於是老老實實聽了。
之後孩子出生,牙齒長出來後自然也被教導著要這樣做。
林青無意中一個抬頭,看到這父子倆都是板板正正站在那,刷牙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一起左邊刷刷右邊刷刷,上麵刷刷下麵刷刷,最後再將嘴裡含著的鹽水吐出來。
動作整齊劃一,再加上相似的麵貌,讓人看了想要發笑。
洗臉的時候因為隻有一個盆,紀長澤就先看著兒子洗,小家夥先是努力的挽起袖子露出胖嘟嘟的白皙胳膊,避免打濕了袖子後,再蹲下身,手捧著水往臉上拍。
認認真真的將臉上各處都給洗了一遍後,最後再用水拍一遍,然後拿起毛巾,仔仔細細擦臉。
“爹爹,我好了。”
他讓出位置。
紀長澤也是一樣的動作來了這麼一套,父子倆再一起把水潑了往院子裡走。
原主從來沒有帶著兒子這樣洗漱過,因此今日的紀源頗為興奮,臉上的笑容都沒下來過。
他跑去拉著老太太的衣服:“姥姥,今天我們吃什麼呀?”
“還是跟往常吃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