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生彥穿好靴子起來見禮:“黃大人,許久沒見了。”
黃人參苦笑一聲:“我都被貶官了,還是莫要叫我大人了。”
見是劉生彥,他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劉生彥家裡的情況比起他來也好不到哪裡去,兩人半斤八兩,哪裡來的錢贖他?兩人又沒什麼交情,又為何來贖他?
到了驛站,總算是不用踩泥地了,劉生彥鬆了口氣,這才說起正事:“我來贖你,是受人之托。”
黃人參更加茫然:“何人?”
劉生彥盯著他臉上神情:“紀長澤紀大人。”
黃人參一愣。
“這、這……”
劉生彥趕忙問:“當初那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黃大人可知內情?”
他是鉚足了勁,想要搞清楚紀長澤到底在賣什麼關子的。
那麼問問受害者黃大人,便最清楚了。
畢竟當初,是紀長澤給他使絆子,他才被送到這裡來的。
黃人參神情複雜,猶豫的張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麼,但看他神情,他的確是知道一些什麼。
有戲!!
劉生彥趕忙從包袱裡掏出那封信,遞給了黃人參:“這信是紀大人托我給你的,你快看看。”
說完,見黃人參開始拆信,他趕忙將凳子往那邊移了移,一副非常自然的模樣光明正大跟著一起看。
這一路上拿著這封信,劉生彥好奇的要死,偏偏這是紀長澤給彆人的信他又不好偷看。
如今可算是能看了。
結果看了信,還不如不看。
劉生彥看信前心裡隻有三個問號,看完後就直接變成十八個了。
信中寫,希望黃大人能助劉生彥一臂之力,幫他平複流民之事,安撫好百姓,順利賑災完成,這些劉生彥還能理解。
又寫了讓黃大人安心,他的家人都一如既往地生活著,兩個孩子也上了學堂,天賦不錯,學的也很用功,這些劉生彥也看的明白。
但信中開始就表明的那些“我如君所願幫了君,如今也是君該發光發熱幫幫我的時候了”,又是幾個意思?
紀長澤什麼時候幫黃人參了。
他不一直在各種加害黃人參嗎?就光是黃人參淪落到這流放之地,不就是因為紀長澤嗎?
偏偏,黃人參看完後,竟眼含熱淚,滿臉感激,一副恨不得將紀長澤供奉起來的模樣。
“紀大人、紀大人真是個好人……”
劉生彥:“???”
等等,你搞清楚,不是紀長澤害你來到此處的嗎??
黃人參說的就是這件事。
他感激紀長澤感激的不得了,顛三倒四的,說出了當初“真相”。
“那時,我看出陛下要拿我等這些昔日大皇子門下舊臣開刀,當時已然有三個大皇子舊臣被加以各種罪行,自己丟了性命不說,家人也受了連累被發賣。”
黃人參紅著眼,沉重道:
“我官小位卑,救不了自己,更何況要我們性命的乃是陛下,天下又有何人能與陛下爭鋒?便想著,索性怎麼也是個死,與其全家遭殃,還不如隻死我一人。”
劉生彥這才算是聽懂了。
“所以你托了紀長澤,讓他假裝記恨你,給你隨意找個罪名送到這偏遠之地來,你雖被流放,但家人反而逃出生天。”
“不。”
黃人參搖搖頭,語氣羞愧。
“那時,我也認定紀大人乃是睚眥必報的小人,心機深沉出手毒辣的小人,便直接踩了大人一腳,之後順利被流放,我也隻以為是自己猜中了大人的反應……沒想到、沒想到,紀大人他竟是什麼都知道,隻是不說,故意配合我……”
“我還覺得紀大人乃是佞臣小人,原來,這竟不是我謀算出的結果,而是紀大人故意幫我,我、我還那樣誤會他,我真是對不住大人一片苦心……”
劉生彥想想,明明看出來了卻不說破,隻是默默按照黃人參的謀劃來助他一臂之力,聽上去有點耳熟。
想起來了,這不就是紀長澤之前默默幫了他十幾年,卻始終未曾在他麵前透露過一分半點的事嗎?
誒,長澤……
到底為何要這般做,到底是為什麼。
他拍拍黃人參肩膀:“我懂你,你安心,紀長澤不是那等小心眼之人,我之前與你一般,他在背後幫了我十幾年,我罵了他十幾年,他都未曾與我計較。”
“誒,也苦了你了,為了家人,竟要自己尋罪受,若不是你遇見的是長澤,而是真的睚眥必報之人,丟腦袋都是有可能的。”
黃人參擦去眼角淚水,悶聲道:“我又能如何呢,當時那種情景,與其全軍覆沒,還不如隻犧牲我一個,為了保住家人,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可不是,若是換做是我,我恐怕也要那般做,為了家人……”
劉生彥說著說著,突然頓住。
為了……家人?
當初……李家那樣的局勢,若不是李大人撞死在朝堂,紀長澤快速承認李大人罪行,以當今的一貫做法,李家必定保不下來。
當今可是一向斬草不留根的,除非,除非留下來的根係,被打上的確有罪的戳。
他一直想不通,紀長澤當年為何突然變了一個人,從一個儒慕師父的弟子,與妻子兩情相悅的丈夫,對他開朗包容的友人,變成了一個誣陷師父,諂媚當今,踩高捧低的佞臣小人。
為何,變的那樣突然。
難道以前都是偽裝嗎?都是他裝出來的嗎?
可如今,知曉了一部分紀長澤默默做的事後,他心底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也許,紀長澤從未變過。
隻是他若不如此,那下一個死在他眼前的,便會是李家女眷。
劉生彥問黃人參:“我問你,若是你妻兒母親危在旦夕,想要保住她們的命,你必須辱罵自己死去父親,做出一副無恥小人的姿態出來,受儘天下人辱罵,你會這麼做嗎?”
黃人參很肯定的點頭:“會,我會。”
“我父親死的早,走前囑托我要好好照顧母親,若是他在世,他定然也支持我這般做,無論名聲怎麼受損,我定然是要保住我母親妻兒的,劉大人,你怎麼哭了,不是,你怎麼又笑了?我哪裡說錯了嗎?”
劉生彥又哭又笑的擺手:“沒錯,沒錯。”
原來,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