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方剛這麼想完,就見紀長澤麵色陰沉的說了這麼一句;
“看來,真該給他一些教訓,讓他清楚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然後,他說:“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們聽了,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把嘴給我閉死了,在大事未成之前,萬萬不可傳出去。”
紀黨成員都紛紛凝重下神色,十分認真嚴肅的點頭表示知曉。
胡子方:“……”
“紀大人,要不我們先把門關上吧……”
紀長澤看他一眼,十分的不以為意:“關上門後,若是有人來偷聽我們都看不到,還不如敞開著門,外麵有什麼人也看的一清二楚。”
胡子方:“……”
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紀長澤開始說他的“大計劃”了。
“周全孝死後,那七萬親兵都無人照看你們知道吧。”
“我們要對付尖嘴,便可以從這七萬親兵來下手,這七萬兵將當初在周全孝手中,俸祿俸祿沒有,糧食糧食沒有,簡直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這般孱弱的親兵,哪怕是七萬人這個數字足夠唬人,那也擔當不得什麼重任。”
“照我來看,誰接受這七萬人,誰吃虧,七萬人的吃喝拉撒,哪裡是那麼簡單的,到時候啊,我們就……”
胡子方耳邊聽著陰謀詭計,眼睛卻是直愣愣的看向門外:“大人,大人,紀大人……”
正說得起勁的紀長澤被打斷,倒是也不生氣,和聲和氣的問:“怎麼了子方,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倒是也沒彆的事,就是你看外麵窗戶那,那是不是個人影?”
紀長澤瞥了一眼:“那是樹影,想必是外麵的常青樹吧。”
“來我們接著說,到時候啊,我們就派人去散播謠言,就說尖嘴是個練兵奇才,放出話去,這七萬親兵交到他手上,他必定分文不花朝廷的錢,也能將這七萬人練就的兵強馬壯。”
“到時候越傳越廣……”
胡子方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外麵那影子:“……大人,那個影子在動啊。”
紀長澤:“想必是風吹的吧。”
胡子方:“……可是,可是風吹的話,也不至於吹出個手來吧……”
紀長澤揮揮手:“樹影千奇百怪,彆說手了,吹出個頭來都正常。”
他又問紀黨之人:“你們說本官說的對不對?”
應聲蟲們紛紛點頭:“大人說的是。”
“大人英明神武,見多識廣。”
“大人接著說,下官記下來。”
紀長澤:“行,我接著說,我剛剛說到哪裡了?”
有個認真聽著的應聲蟲立刻道:“說到越傳越廣了。”
“對,越傳越廣,等到越傳越廣後,我們就在朝上一同向陛下說明此事,陛下最犯愁的便是軍餉之事,若是聽到能一文錢不花還能將兵練得兵強馬壯,必定應允,到時,尖嘴他就算是有八張嘴都推脫不掉。”
說著,紀長澤眉毛微微挑起,右邊唇勾起一角,露出一抹典型的奸笑:“尖嘴如何能不花朝廷的錢還養得活七萬親兵,到時必定一團亂麻,等到那個時候,他將陛下交給他的差事辦成那般,陛下必定治罪。”
“大人英明!”
“好計謀!!不愧是大人!!”
正當應聲蟲們圍著紀長澤拍彩虹屁的時候,胡子方已經看到外麵有個人影走到那“樹影”前,喊了一聲:“於包,你蹲在這乾什麼呢?”
胡子方“!!!”
他立刻站起來,快速大步向外走去。
走到外麵,原本該有人蹲著的地方,卻早已沒了人。
“大人!方才有人偷聽!”
“嗯?哪有人啊?”紀長澤聽到他喊,不急不緩的走出來看了看外麵,對著一片空蕩蕩笑道:“子方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怎麼今日總是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胡子方急得不行,指著方才那人蹲著的地方努力解釋:“我方才聽到有人對著這兒說話,這兒剛才分明就是有人蹲在這裡偷聽我們談話!”
“哪有人,方才都與你說了是樹影了。”
“可、可,誒呀!大人你與我來。”胡子方簡直要被氣死,也顧不上對紀長澤的害怕了,抓著他胳膊重新走到了裡麵,指著原本有黑影的地方。
“你看!你看!方才還有黑影,現在沒了,便是那個偷聽的人察覺到自己露餡跑了!若不然,為何方才有黑影,現在沒有。”
紀長澤笑眯眯的;“這有什麼稀奇的,樹影都是隨著太陽光芒變動而存在,方才太陽光照著樹,樹影便有,現在太陽光沒照著了,樹影就沒有了,子方啊,你要多看看書,多學習一下自然天理之道,平日裡也用的上的。”
胡子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要氣死了!!!!
氣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有人!!真的!!你們相信我,那絕對不是個樹影!”
紀長澤老神在在:“你不信,問問這些同僚。”
胡子方看向紀黨中人。
應聲蟲一號:“胡兄,你也是太神經緊張了,那分明就是個樹影嘛。”
應聲蟲二號:“是啊,胡兄你也彆擔心了,大人一向厲害,若是真有人偷聽,他肯定會發現的。”
應聲蟲三號:“要不然你先回家休息休息?”
胡子方:“……”
他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我、我……你們不信就算了!等到計劃泄露,你們自然知曉誰才是對的!”
他氣的拂袖離去,一路上都氣的說不出話來。
就紀長澤這樣的,居然還能當個奸臣?
現在的奸臣標準這麼低下的嗎?
等到回了家,胡子方氣的晚上都沒吃飯,餓的很又吃不下胡思亂想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
他聽了一腦袋紀黨人對尖嘴的仇視和憤怒,以及還聽了個完整的對尖嘴的陰謀詭計,結果到現在,他居然都不知道尖嘴是誰。
想也知道,尖嘴肯定是紀黨人對於一個政敵起的外號,但沒人告訴他,這個外號是給誰起的啊。
糟心!
糟心!!!
垃圾紀黨,就這個腦子還想搞朝廷爭鬥,回家喝奶去吧!
紀家,紀黨的人紛紛告退離去後,紀長澤這才收斂起笑,叫來了福泉。
“如何,於包可有去趙家?”
福泉回答:“小的從於包出府就一直派人跟著他,一路看著他進了趙家,確保這消息已經傳給趙大人了。”
“嗯,你此事辦的不錯,隻是還有些過於明顯了,於包原本隻是外院做灑掃的,突然調進來就讓他去接近內屋,若是他是個多疑的,今日必定不會這般順利。”
“下次遇到此事,直接讓人在這做灑掃便好,你就算是不給他安排靠近書房的位置,他想要探聽消息,自然會千方百計的接近,這種靠著自己接近核心得來的消息,反而會更加讓人可信。”
福泉趕忙應下;“是,小的記下了,下次若是遇到類似的事,必定辦的漂漂亮亮,讓那些探子順順利利的將老爺想要傳出去的消息傳給他們主子。”
說起這個,紀長澤笑了;“隻盼著趙尖嘴彆讓我失望才好。”
被取名為尖嘴的趙大人的確沒讓紀長澤失望。
幾乎是三天之內,紀長澤紀大人熟讀兵書,放話出去說若是那七萬親兵全都交給他來照看,必定不花費朝廷一文錢也能將人養的兵強馬壯的流言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上到朝廷官員,下到普通百姓,全都知曉了這件事,很快,便有趙大人黨羽的人在朝堂上直接將此事披露出來,並且表示希望皇帝能夠“滿足”紀大人。
紀長澤表現的非常憤怒,臉上十分合適的展現出了生氣惱怒不可置信等情緒。
他很激動的對皇帝道:“陛下!臣隻是一文臣,臣沒有把握能照管好七萬親兵,請陛下三思啊!”
趙大人看見他這般焦急,心中大定,臉上的得意神色都遮掩不住,上前又說:“陛下,臣等相信紀大人,紀大人必定能不花一分錢,都將這七萬親兵訓成陛下身邊的最高城牆。”
“趙醉劍!你!”
“紀長澤,這是為陛下分憂的大好事,你該感恩陛下願意用你才是,為何還要如此惱怒,難不成你根本不願意為陛下儘忠效力麼?”
皇帝聽著底下兩個親信吵嘴,心底也在盤算著。
他自然知道沒人可以做得到不花朝廷一分錢還照顧好七萬人。
但……他舍不得出錢啊。
既然這麼巧來了這件事,那便借坡下驢,將這件事理所當然的丟給紀長澤照管。
照管的好,那皆大歡喜,照管的不好,不是還能把紀長澤推出去甩鍋嗎?
計劃通!
最終還是趙大人占了上風,皇帝當朝就同意了將這七萬人交給紀長澤來管。
紀大人顯然被打擊的不輕,神色都灰暗了不少,望向上方的皇帝時眼神裡滿是祈求。
皇帝有點心虛,下朝後快速溜了。
下朝了,大臣們卻不敢像是以前那樣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連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的,都知道紀長澤今天吃了大虧,心情必定糟糕,他們可不敢這個時候撞槍口上。
胡子方看著前方那沉默低頭站著,任由趙大人奚落的紀長澤,心底莫名有些不爽。
紀長澤雖說嚇人了一點,但的確從未做對不起他的事,反而始終以友人相稱,還拉著他一起開小會。
他若是此刻坐視不理……是否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最後隻剩下紀長澤站在原地,趙大人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風,抓緊機會在那扒拉扒拉的叨逼叨。
胡子方猶豫來猶豫去,到底還是沒忍住,試探著走到了那邊。
“紀大人,你也莫要難過,要不然向陛下求求情,興許陛下就……就答應收回命令了呢。”
“陛下一言九鼎,怎會因為你求情兩句就收回成命。”趙大人聽了這話笑的更加厲害:“紀大人啊紀大人,沒想到吧,你府中還有我派去的人。”
一直低著頭的紀長澤突然開口:
“是啊,你一年前四月份派來的於包,我怎麼到現在都沒處理呢?”
他說完,緩緩抬起頭,臉上哪裡有什麼沮喪神色,甚至笑的還很開心。
“趙大人,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啊。”
趙大人臉上的笑僵了。
“你什麼意思?你彆故作玄虛。”
“每次本官想做什麼事,又不好親自提出的時候,隻要擺出一副此事做不得的樣子出來,趙大人你就十分努力又好心的將本官推上去呢。”
紀長澤笑的十分和善,一雙眼都笑的眯了起來,瞧著越發有老狐狸的樣:“隻可惜,下次用不著大人了,誒,沒了一個稱手的工具,本官還真有點後悔這次直接讓趙大人消失。”
趙大人臉上已經顯出害怕來了,可還努力強撐著:“你胡言亂語什麼,我又未曾犯錯,你就算是向陛下進言,又能將我如何。”
“哦?沒有犯錯嗎?趙大人此次找人滿京城的散播謠言,費了不少功夫吧,隻是大人沒想過,那七萬親兵哪怕再怎麼不濟,也是兵權嗎?”
“陛下就算看不上他們,也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在沒有經過他同意的時候將之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指手畫腳,擅自插手分派給誰,誒,要不然,本官想要這七萬親兵,自己動手就好了,也不用非要拐彎抹角的【請】大人您來幫忙。”
趙大人的臉已經白了。
“不、不會的,陛下不會治罪我的,我對陛下忠心耿耿,我伺候陛下那麼多年,若是我將你與我說的話告知陛下,陛下定然會聽我的。”
紀長澤笑的更加厲害了,他眼神盯著趙大人,笑著問:“趙大人跟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何時見過陛下要對方死,對方能死之前見他一麵的。”
“大人,多謝你了,本官方才讓你好好的嘲笑了這麼一通,也算是道謝過了吧,告辭了,本官會記得,逢年過節,給大人燒錢的。”
紀長澤說完,轉身就走,還不忘記喊上已經聽傻了的胡子方。
“子方,走了,莫要與快死的人多話,晦氣。”
胡子方:“……”
他臉上簡直要被大寫的問號給填滿了。
愣愣的跟著紀長澤走出宮門,還沒坐上馬車呢,一個小太監就小跑著跑了過來,低聲對兩人道:
“紀大人,方才趙大人下台階時,也許是沒踩好,摔下去,已經過世了。”
“陛下說,讓抬回去好好安葬。”
胡子方:“……”
紀長澤笑了:“乾什麼這麼震驚,陛下若是不冷血冷清殺了趙大人,我才吃驚呢。”
“誒,隻可惜了趙尖嘴這把好用的刀了,可惜,他那樣蠢,我本還想著多用他幾次,行了,回吧,這七萬親兵到手了,明兒還有一大堆的事要你幫著做。”
紀長澤與宮門外等候自己的紀黨眾人打了招呼,率先坐轎子離去。
胡子方呆呆站在原地,望著那些正湊在一起N啵N啵討論晚上去哪裡吃吃喝喝的紀黨人。
原來……之前並不是紀大人不知曉有人在偷聽,而是他故意為之嗎?
這就是朝堂嗎……
那這些人……這些看上去傻兮兮的紀黨眾人,也是與紀大人一般,心中門清,故意做戲了?
那邊的紀黨應聲蟲們也看見胡子方了,本來正犯愁沒錢吃大餐的他們頓時心中一喜,高高興興圍攏上來。
“胡大人,你愣著做什麼,紀大人說明天有事要做,今天讓我們好好放鬆放鬆,我們打算去好好吃一頓,一起來吧。”
“是呀胡大人,不過你新來的,你請客啊。”
“對對對,胡大人,你請你請,我這……這剛給家中夫人買了生辰禮物,囊中羞澀啊。”
“我也是,我這小女兒剛出生,要攢錢辦嫁妝,胡大人你就辛苦辛苦。”
胡子方被他們圍在中間,一時竟分不清虛幻與現實,偽裝與真相。
他看著麵前這一張張帶笑的臉,身體微微顫抖,感受到了極大地恐怖。
紀黨的人莫名其妙的偷偷瞧盯著他們看個不停的胡子方。
走到一邊小聲逼逼:“他這麼看著我們幾個意思,是不是不想請客?”
“要不騙他新人都要請客一次?”
“這個主意好,不過大人好像很看重他,萬一大人知道了會不會訓斥我們?”
“吃飯比較重要,先吃再挨訓也值了。”
“行,那我們統一一下口徑。”
胡子方自然發現了他們在竊竊私語,他確保,這些人必定在說著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而他們居然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的這樣“悄悄做”,反而讓他不好開口問。
他們在看他了,眼神裡,有著他看不懂的共識,難道是發覺了,他的心機,比起他們遠遠不如嗎?
胡子方七想八想,然而紀黨人到了他跟前,卻都一個個笑開。
“胡兄,其實我們有個傳統,新人來了,要請客。”
“對,沒錯,這是傳統。”
如此自然,如此調笑,仿佛他們方才真的隻是在討論請客的事一般。
胡子方隻覺得瑟瑟發抖。
紀大人也就罷了。
這些紀黨中人,是怎麼做到每一個人都擁有著渾然天成的演技,演繹出這般又傻又愣又憨的模樣來的。
如!如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