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就當是沒看見親兵們麻木的視線,等到周圍安靜下來後,才站在台上開始說話。
新官上任,按照規矩總是要說兩句的。
紀長澤卻沒說以後要做什麼,也沒做自我介紹,隻是問他們,可有去過京城買東西,知不知道京城是個什麼樣的風貌。
底下的親兵們都沒什麼反應,甚至看眼神,還有點自嘲的意思。
在京城的親兵與彆處的兵最大的區彆就是他們出不得京城,隻能在京城周圍活動,而且還是要服從上級命令的那種行動,每個月軍餉幾乎等同於沒有,京城物價貴,就算有休息的時候,也沒人會去買東西。
還買什麼東西,餓都要餓死了。
紀長澤一向是個穩得住的,在這樣無人應和的情況下,也能快速乾脆的將陛下把他們這七萬人交給他,讓他在不花國庫一分錢的情況下好好訓練照管他們的事告知了他們。
這話一出,原本還是滿臉“你愛咋咋地”的將士們,臉上立刻露出了惶然神情。
人群中嘈雜起來,他們開始慌亂的討論,原本沒看向紀長澤的人也都抬頭向他看去。
“這是說朝廷不管我們了嗎?”
“不給我們發軍餉了?那我家一家老小可怎麼辦,之前好歹每個月還有點錢,若是以後半分錢都沒了……我們全家可都指望著我,難道要我全家去死不成?”
這些人就算是不認識字,也知道七萬人一天的花銷就不少,若是沒有朝廷撐著,但憑著這位新上官一個人,必定是撐不住的。
之前姓周的管著他們的時候,就有不少人餓死。
這次恐怕更加嚴重。
紀長澤也不去管他們說些什麼,反正他現在就算承諾了,底下那些人也不會信的,對待這些大字不識的糙漢,直接做就好。
在許多人還在滿臉惶然,隻覺得下一刻他們就要活活餓死在軍營中時,他們突然聞到了一股讓人忍不住咽口水的香味。
“肉!是肉的味道!!”
“哪來的肉味?!”
“真的是肉!我也聞見了!”
人群比剛才還要雜亂幾分,這些至少五六年沒吃過一塊肉的大兵們吸著鼻子,滿是陶醉的嗅著空氣中的肉味。
有人眼尖,指著台上喊:“看上麵!肉味好像就是從上麵傳過來的!”
周圍人聽了這話,也跟著抬頭,果然見到台子上,正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抬著一口大鍋走上去,然後將大鍋穩穩當當放好。
這大鍋顯然剛從火上抬下來,裡麵的湯還在咕嘟咕嘟冒著泡,肉香味順著風飄下來,底下原本正討論的人漸漸都安靜下來在,眼睛簡直是冒著綠光的盯著那鍋肉,口水咽個不停。
新的上官將這抬上來,難道是要派給他們吃嗎……
哪怕理智告訴自己哪有這麼好的事,上官們都是吃人肉不吐骨頭的,怎麼可能還會自掏腰包給他們買肉。
但身體卻控製不住的往前傾著,滿眼渴望望向紀長澤,隻盼著他說出來這肉是給他們吃的。
然後,紀長澤揮了揮手,又一鍋肉被抬了進來。
再一鍋肉。
再再一鍋肉。
到了最後,台上已經滿滿當當擺滿了大鍋了。
底下也從一開始喧嘩討論到竊竊私語,再到徹底的寂靜無聲。
此刻,所有人眼裡都是紀長澤……身後的那些肉。
就在他們期待的視線下,紀長澤終於如他們所期待的那般,說出了大家早已等待許久的話。
“這些肉,是本官帶給你們的見麵禮。”
“本官這個人,也不會說什麼好聽話,我們就樸實一點吧,今日,本官在這裡跟你們保證,若是你們聽本官的話,按照本官的吩咐來行事,愛國護國,這肉,我們一個月吃一次。”
底下立刻傳來了聲勢十分浩大的歡呼聲,全然沒了之前那行屍走肉的模樣。
許多普通人家也就一年吃一點點肉末,他們若是能一個月吃一次肉,那簡直就是神仙生活啊。
紀長澤不需要搞一些套路,也不需要陰謀詭計,隻要給出肉,這些大兵自然會乖乖聽話。
有了肉在前麵吊著,在他重新打散排列這些兵時,大家都十分配合,一個比一個的快速按照命令行事。
最後,七萬人被打散,每萬人一個長官,萬人下,又是每千人一個長官,千人下百人,百人下十人。
這些長官名額也不是紀長澤隨機抽的,而是他之前盯上這些親兵的時候就派來來查出的不錯苗子。
當然了,再怎麼不錯,被那周全孝糟蹋了這麼久,也頂多隻能說是潛力股了,但矮個裡麵拔將軍,這個時候也不能要求太多。
那些被喊出名字的人原本還有點驚慌,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等知道自己是當上了長官後,整個人都被莫大的驚喜衝擊的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黑黑高高,因為長時間營養不.良有些瘦的漢子就是被派為了千人長官,當聽到自己名字時,他滿臉都寫滿了驚喜的不可置信,激動的小跑上前,從自己的萬人長官手上接過了一個掛在脖子上的綠色牌子。
那是紀大人給的,用來代表他們身份的銘牌,紀大人手裡是黑色,紅色是萬人長官,綠色是千人,黃色是百人,白色是十人。
紀大人還說,這些身份銘牌後麵都刻著主人的姓名,他管轄的人若是立功,那麼他也能跟著一道算立功,自然,若是犯錯,作為上官,他也要受罰。
每個月,拿著身份銘牌的人,便可以憑借著它去領獎金。
獎金內容視他管轄的人乾的好不好來決定。
換句話說,就是紀長澤把管理權下放給了其他人,讓他們一層管著一層,他們為了獎勵,自然會好好管理底下人。
大兵們心底是想不到有什麼好東西的,最多隻以為獎勵是幾十文錢,或者一些雞蛋。
但就算是這樣,也足夠讓他們振奮滿滿了。
一方麵是真的窮,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獎勵和銘牌帶給了他們榮譽感。
等到最後一個白色銘牌分發完了,天色都已經有些昏暗,紀長澤看著剩餘人失落的神情,大聲道;
“沒能當選的人也不必覺得難過,得到銘牌的人,不光要能打,還要有能管理好手底下人的能力,每過三個月,銘牌就要進行一次清洗,有能者居之,到時,若是上一任拿著銘牌的人乾得不好,自然要從底下選拔出一個好的來替代他。”
那些沒被選中的大兵們果真瞬間欣喜振奮起來。
他們,他們也能拿到銘牌嗎?
紀長澤再次重申了一下,拿到銘牌最重要的先提條件不是上一任乾得不好,而是自身有能力才能替代。
一時間,底下的人都紛紛開始暢想起來自己要如何如何鍛煉,怎麼樣才能變得更加能打。
紀長澤說完後,便下令讓拿了紅色銘牌的人去分肉。
紅色銘牌再平均分好肉讓綠色銘牌帶走。
綠色銘牌再分好交給黃色。
最後就是白色拿著十人分量的肉,分給連帶著自己在內的十個人。
上麵管著他們的上官特地強調了,要每個人的肉都平均,誰也不能憑借著身份多分,剛剛當上上官,這個時候自然沒人敢踩紀大人的雷區。
於是分肉便十分順利了。
最後,底下吃肉的人大多是十個人圍攏在一起,一邊吃一邊說說笑笑,畢竟以後,至少三個月內,他們會是榮辱與共的兄弟。
見紀長澤說完話後坐下,不緊不慢喝了口茶。
跟在他後麵充當吉祥物的紀黨中人互相對視一眼。
其實他們不是很懂紀大人剛剛乾了什麼,那些又有什麼意義,但是這有什麼要緊呢,誇就對了。
“大人真是英明神武!是我輩之楷模啊!”
“大人辛苦了,不如一會去吃頓飯吧。”
“大人愛兵如子,神機妙算,下官佩服。”
他們按照以前的經驗亂七八糟一通亂誇,誇的一旁的胡子方滿臉懵逼,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不是,紀長澤這個處理手段的確是不錯,但也沒到誇成這樣的份上吧。
整得好像是紀長澤乾了什麼非常非常牛皮的事一樣。
他第一反應先是這些紀黨人在拍紀長澤馬屁。
但轉念一想。
不對啊,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會裝,全都是老狐狸,怎麼可能會乾出拍馬屁這樣毫無技術含量的事。
所以,必定是紀長澤乾了什麼他沒看出來的事。
是什麼呢?
胡子方麵上不顯,心底卻在努力的冥思苦想。
終於,他想到了!
紀長澤製定下這個規矩不光是因為要激勵拿了銘牌的人好好乾,沒拿銘牌的人努力上進。
這樣做的好處還有一個,就是能預防拿了銘牌的人聚集人手收攏人心。
畢竟你若是隻當三個月的老大,底下的人平日裡因為你有處罰的權力自然會聽話順從,但要是效忠的話,那還是差了些的。
而掌控他們地位的人,則是擁有著黑色銘牌且不用換的長官紀長澤。
誰都知道官場中,其實總上官有時候說話對於小官還沒有直接管理自己的官管用。
因為他的直屬上司是直接能管他的,兩人天天碰麵,若是得罪了對方,那日子絕對不好過,因此,官場中,不少人都會抱直屬上司的大.腿,都抱了大.腿了,對於直屬上司的上司來說,在他們心中威望自然沒有自己的大.腿高。
比如紀長澤身邊著一堆人,這些人就是紀黨,他們的上司說十句話,也沒有紀長澤說一句話來的管用。
軍營裡因為一直都是用武力值確定地位,往日裡這種情況比官場中的還要嚴重。
但紀長澤在軍營裡這麼一操作的話情況就非常不同了。
無論平日裡是誰管著誰,他們心中最重要的也不會是當前的上司,因為上司會變,上上司卻是永恒不變的。
果然是老謀深算,連對著這些大字不識的大兵都要如此算計。
胡子方想通了這些關節,再看那些圍著紀長澤各種彩虹屁的紀黨中人,感覺就非常不一樣了。
果然,就知道他們肯定不是無的放矢。
這些人肯定是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會那樣吹捧紀長澤。
胡子方自覺想明白了,立刻不甘示弱,擠了進去。
“沒錯,紀大人這一招釜底抽薪做的真是妙,如此,大人您哪怕管不過來七萬人,也絕對能將他們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說完了,他還故作無意地看了一眼紀黨的人。
嘖,看見了嗎?就算你們足夠老奸巨猾,我也不差,我也看出來了。
彆小瞧我,我沒你們想的那樣傻。
紀黨的人卻都有點懵逼。
什麼?什麼釜底抽薪?
什麼牢牢掌控?
剛剛紀大人說這些了嗎?他說了嗎?他們怎麼沒注意到呢?
幾人懵逼過後,對視幾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他們果然也不知道,於是都不管三七二十一。
“沒錯沒錯,胡大人說的對。”
“大人真不愧是大人,就是厲害!!”
“那還用你說,大人,來,喝茶。”
反正,吹捧就對了。
誇人總是沒錯的。
至於胡子方說的那些……
不管了,誰知道他發現什麼了。
然而他們這種表現卻讓胡子方更加肯定了。
果然,這群.奸詐的紀黨人就是早就看出來了,怨不得剛才他們吹彩虹屁吹得那麼賣力。
嘖,真是奸詐。
被胡子方連著看了好幾眼的紀黨人:“?”
看我們乾什麼?還是用這種奇奇怪怪的眼神。
他們禮貌性的,也回了胡子方一個微笑。
畢竟是請客過的人,他們對胡子方還是十分友好的。
胡子凡心中冷哼一聲。
這個笑容,不就是典型的老狐狸笑嗎?
嘖,這群人,能不能有什麼說什麼,成天搞這些虛招子,套路來套路去有意思嗎?
他再看一眼正微笑著喝茶的紀長澤。
真是一個老狐狸帶出一堆老狐狸。
還好他機智又聰明,要不然還識破不了他們的暗語。
呸!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