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搖搖頭:“都不算,應當算是投胎吧,我還是我,隻是多了上輩子的記憶罷了,祖師爺如此行事,怕是也預料到了道教沒落,教我莫要忘了傳承。”
渡愕已然陷入混亂。
彆說他了,其他但凡是腦子清楚三觀正常的弟子們心底都像是跑過了幾千頭羊駝。
在道觀裡混吃等死十幾年的師叔不光不是個廢人,還是個修仙者。
他不光是個修仙者,居然還是幾百年前的老祖宗之一。
這一切實在是太玄幻了。
但在同一天之內經曆了“同門變成喪屍咬人”“被喪屍咬了會傳染”“師叔祖能跟個跳蚤一樣跳到三米高”“師叔祖用靈力去掉喪屍毒”“師叔祖說他們天海觀是修仙的”之後。
“師叔祖其實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師叔祖”好像也非常合理了。
自從主持去世後就成為這一輩領頭人的渡愕已經徹底亂了,大腦裡亂哄哄的也不知道該想一些什麼,想了半天終於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來:
“師叔,不是,太太太太太……也不是,祖師叔?”
紀長澤:“按照這輩子的輩分算,喊我師叔便好。”
渡愕:“……師、師叔……”
“那那那、那方才您說,天地間已經沒有了靈氣,可您方才又用了靈氣,這是怎麼做到的?”
紀長澤一本正經瞎編:“幾百年前的確是半分靈氣都無,但我出生後發現。”
聽到“出生後”這仨字,在場所有弟子臉上的肉都彈了彈。
恐怕沒人能有他們這樣的體驗了。
聽著我們那變成老祖宗的師叔講述他出生的事。
這個標題不管是放在哪裡都足夠勁爆刺激。
紀長澤繼續:“那時我就發現,靈力雖然稀薄到幾乎沒有,但確確實實是有的,而五歲前是最好修行的,我也十分幸運,遇到了我的父母。”
幸運的遇到父母?
難道是師叔的父母見到異於常人的師叔後不光沒有把他當成怪物,還給他嗬護,幫助他修行?
然後正在腦海裡腦補出一片感人至極畫麵的弟子們就聽到紀長澤用著十分欣慰的語氣說:“他們未婚生子,誰也不想要我,就把我扔在了孤兒院門口,實在是走運。”
弟子們:“???”
弟子們:“……”
渡愕結結巴巴,又好奇又懵逼又怕踩了師叔的雷點,小心翼翼問:“師、師叔啊,被扔了……還幸運嗎?”
“自然。”
紀長澤一臉“這不是理所當然嗎”的表情:“修者,最忌與人牽扯上因果,他們是我父母,天生就是我的因果,隻是當他們扔了我後,與我的牽連自然斷了,我便可以安心修行,不用分神,若是被他們養大,產生感情,他們遇到什麼難事時,我如何能忍住不幫。
當年天雷過後,修者便不可再插手他人因果,尤其是天命,若是亂了天命,自,便要遭受反噬,父母出事,子自然要幫,但幫了便要遭反噬,不幫,如何能為人子。”
他帶著點慶幸的感歎:“當他們把我扔了時,我心裡可是重重鬆了口氣。”
弟子們:“……”
雖然邏輯通順,但聽到老祖宗這麼慶幸自己一出生就被扔了的時候,他們還是感覺到了自己與幾百年前老祖宗的巨大代溝。
不,這哪裡是代溝。
簡直是海溝。
紀長澤壓根沒去看這些晚輩臉上那奇奇怪怪的表情,繼續說道:“後來我在孤兒院長大,幾百年後的華國實在是好,對著孤兒也照顧妥帖,我被照顧的太好,實在是沒辦法跑到天海觀去,也隻能隨遇而安,學習,長大。”
“後來,我慢慢的發現,現在的國家真的比以前強出太多了,就算是不修行,作為一個普通人來生活,都要比幾百年前的王公貴族活的舒服,慢慢的,我也就讓自己不再去想安國,想天海觀,隻想要作為一個普通的華國人這麼平靜的生活下去。”
弟子們感覺自己猶如聽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大佬人生經驗。
源清發現了盲點:“可是師叔祖後來還是來我們天海觀了,是因為太想家了嗎?”
紀長澤臉上的神情一頓。
周圍弟子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複雜的表情,俱都十分小心的望向他。
源恒更是直接輕輕捂住源清嘴巴,對著紀長澤賠笑:“師叔祖,彆和源清計較,他年紀小不懂事,亂問的。”
“沒事。”
紀長澤抹了一把臉,臉上的神情又散漫下來,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弟子們熟悉的不著調,每天這裡晃晃那裡晃晃,不做早課不練武的不靠譜師叔。
“我背了因果,遭了反噬,險些丟了一條命,是師父救了我,他不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我在修行,隻以為我道法不錯,想讓我跟他回天海觀。”
渡愕想,這倒是的確是太師父能做出來的事。
太師父一生都喜歡武術,拜入天海觀後就始終未曾放棄習武,他年輕的時候華國還沒有定下來,太師父那個時候就最喜歡背著一把劍闖蕩。
後來也沒改的了這個習慣,一大把年紀了還喜歡四處走,那個時候通訊沒有這麼發達,也沒有現在這樣完善的製度,聽他師父說,太師父每次下山都能神奇的收個徒弟回來。
一直等到他年紀大了,華國製度也完善了,每個孩子都是家長的心頭寶,不能像是以前那樣說撿徒弟就撿徒弟,這才作罷,慢慢的也就不下山了。
紀長澤能說出那樣的話,自然也是知曉老主持的性格。
說起來,老主持的確救了原主沒錯。
作為一個年若古稀的老人,他寶刀未老,總是穿著一身道袍下山,道教信的是約束自己不約束旁人,所以他從不會對著彆人指指點點,除非是有人撞到他手裡,他才會好好的與人說兩句勸導。
當然了,能欺負一個老頭的人自然不可能被勸導兩句就棄惡揚善,所以每次老主持都是先好好說,要是說不通,再上武力值。
從小練出來的本事,想要把人打的渾身皮肉都疼但外表又看不出傷痕來實在是太容易了,每次以德服人完了,對方哭爹喊娘求饒指天發誓重新做人後,老主持才會心滿意足的拄著拐杖顫顫巍巍離去。
隻是他沒想到,天下的惡人不都是那種外表凶悍的,也有原主那樣外表看上去一片良善,實際上不過是蟄伏著等待機會。
這也沒辦法,畢竟老主持從小上山,每次下山遇到壞人就以德服人,從來沒吃過虧,自然也就不能吸取什麼經驗教訓了。
話說回來,老主持的行事作風弟子們都是知道的,紀長澤一說老主持救了自己,他們都自動腦補回了這又是以德服人做善事。
隻是渡愕還是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師叔,你說你的父母將你扔在了孤兒院門口,這樣的話他們就與你沒有牽扯了,你是如何亂了天命遭到反噬的啊?”
紀長澤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陳年舊事而已,就算我們不論幾百年前的悲憤,我現在也是你的長輩,也可以說上你兩句。”
“現在我們天海觀變成這樣,山下是什麼情況還不知曉,弟子們也還沒有安撫,我方才與你們說了那麼多,便是告知你們世道變了,空氣中的靈力正在慢慢增多,我天海觀又可以踏上修仙一途,你身為主持,現在不想著要怎麼安置妥當其他,隻打聽這些陳年舊事乾什麼?”
渡愕:“……”
紀長澤劈裡啪啦的說完了,一揮袖子轉身到了門邊:“我要去修行調息,你好好照顧這些弟子,把接下來要做的事全都想好,寫在備忘錄上,兩個小時候我回來要看到你寫好的備忘錄。”
然後,他便直接飛身到了對麵雲頂峰上。
從弟子們眼裡可以依稀看到他盤腿坐下,雙手結印,儼然是在修行了。
渡愕:“……”
他滿臉茫然問旁邊站著的師弟:“師叔他……怎麼看著好像是生氣了?”
師弟心有戚戚:“師兄,不是看著,師叔他明擺著就是生氣啊,而且還是生你的氣。”
渡愕:“……我剛才也沒說什麼啊,怎麼師叔突然一下子生這麼大的氣,他以前也不這樣……”
咦,不對,師叔以前也是這樣。
這也是弟子們不喜歡這個師叔師叔祖的原因。
身為長輩,本應該包容晚輩的,結果師叔呢?每天都散漫也就算了,還總是動不動就生氣。
搞得氣氛僵硬,晚輩們又不好意思頂嘴,隻能認罪道歉。
長久下來,弟子們對這個師叔的怨念是越來越深,想不通為什麼世界上還有這樣蠻不講理的長輩。
“師叔以前生氣都是因為一些什麼來著?”
“大多是因為我們的家人送吃吃喝喝上來吧?送錢和送吃的的時候要是被師叔撞見了,他一準要生氣,一個人關在房間裡能氣上很久,以前太師父在的時候還好,自從太師父走了,就越來越厲害了。”
渡愕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師父方才生氣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師弟提醒他:
“你方才也沒提起家人啊。”
“對啊。”
渡愕今天受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腦子一時半會還真有點轉悠不過來:“我方才說的是什麼來著,對了,我問師叔是從哪裡牽連的因果,怎麼就遭了反噬了。”
師弟想了想:“會不會師叔是因為家人才這樣的?他每次生氣不都是因為這個嗎?”
“你忘了師叔剛剛說的了?他是被父母拋棄的,而且師叔一點都不為這個傷心,還特彆慶幸,怎麼可能有家人。”
師弟:“家人又不一定非要是父母,妻子孩子也是家人啊,我們天海觀又不攔著人娶妻生子,不過師叔既然一心向道,恐怕也不會娶妻生子,不然豈不是平白多了一份因果,按照師叔剛剛說的,若是因果在身,好的話還好,家人出一點事,幫了忙便是反噬,不幫忙就可能走火入魔,師叔一心向道,沒道理給自己找弱點。”
渡愕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並點了點頭,然後問:“所以師叔到底為什麼生氣呢?”
師弟:“……”
他也不知道。
兩人一同看向遠處雲頂峰上坐著的道人。
寒風陣陣,對於師叔來說卻好像辦法沒有影響,隻是眼睛緊閉著雙手結印,好像沉浸在了修行中無法自拔。
隻有眉深深的鎖在了一起,好像遇到了什麼非常讓他糾結的事一樣,半天都沒有鬆開。
“我覺得師叔好像有點不開心。”
“我也覺得。”
“我們要不要哄一下師叔啊?他剛才可是救了那麼多人。”
“但是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什麼事?”
“師叔以前好像也是每天都不開心啊。”
這話一出,弟子們俱都恍然大悟。
對啊,師叔以前就每天不高興,那他不開心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們以前以為師叔不高興是因為主持的位置沒有給他,但現在看來,師叔都在修仙了,自然不會去對這麼一個小小的主持之位耿耿於懷。
不過,師叔都可以修行了,為什麼還每天都不高興呢,要是換成他們能修行,不知道要多開心。
誒,師叔心,海底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