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一向都是生下男丁之後送到天海觀,按理說道教是收女弟子的,天海觀全是男弟子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的弟子大多是從山下來,而村人認為女孩子上山和一堆男的在一起不方便,畢竟山上都是自己做活挑水,因為地處高處常年寒冷,男的火旺,冷一冷沒什麼。
但女孩子就不一樣了,要是凍著了,先不提經痛,隻說子宮會不會出問題誰都不知道,要是送上去,天海觀向來貧寒,總不能讓主持特地為了他們家的女娃娃一直點燃煤取暖吧?
於是天海觀這才沒能收到女弟子。
山下的女孩子們要不就是上學,要不就是被在外打工的父母帶出去,留在村中的大多都是很小的孩子,以及年邁不能出去做活的老人。
喪屍不怕痛,哪怕是老人喪屍行動起來也很靈活,這樣的喪屍,遇到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年紀還小不懂得反抗的小孩,以及白天不鎖的院門。
根本不需要一天時間,幾個小時就能全軍覆沒。
從下山時漸漸沉悶的氣氛可以看的出來,這群小弟子也大多猜到了結局,隻是還是不甘心,哪怕是與父母兄弟姐妹感情不深,到底也是他們的家人啊。
到了村莊外麵時,地上已經乾涸的血跡讓是這個小村子出來的弟子臉色都白了一些。
“彆分散,就在道上走發出聲音,活人聽見聲音會出來的。”
要是喪屍,聽見了聲音肯定也會出來。
紀長澤麵上看不出什麼,心神卻都緊繃起來,暗暗護好了這群孩子。
聽到要發出聲音,這個村子裡出來的弟子便都喊了起來。
“爸!!!媽!!”
“阿娘!!!娘!!!”
“你們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是阿若!!!”
隻是讓他們失望的是,一路從村尾喊到村頭,都沒能得到應答,甚至連個喪屍都沒有。
紀長澤皺起眉。
不應該啊,村子裡四處都是鮮血,可以想見之前經曆過一場混亂,不管是人贏了還是喪屍贏了,總要留下屍體吧。
可他們一路走過來小心查探,不光路上沒動靜,屋子裡也是空空如也。
眼見弟子們全都一臉失望茫然,紀長澤揮手讓他們停下,自己閉上眼,開始用靈力查探周圍。
血腥氣最濃厚的地方……
他睜開眼,帶著身後弟子大步走到了村邊的田地處。
本是村人勞作的地方,此刻土地卻顯然被翻起來過,上麵是個很大很大的土丘,立著一塊木頭做的墓碑。
上麵刻著一行字:安家村村人之墓
紀長澤摸了摸這個簡易的墓碑,感受了一下整塊墳地上透露出來的屍氣,轉身望了望地麵上過去的輪胎痕跡,走過去,撿起了一枚彈殼。
出生在這個村子裡的弟子們已經開始小心挖掘墳墓了,直到真的從墳墓裡挖出一張臉,臉色青白,瞳孔豎成直線,額頭上是子彈打出來的致命傷。
一個弟子認出了這是自己母親,跪地嚎哭起來。
越來越多的村人被挖了出來,俱都是喪屍模樣,一時間,哭聲一片。
紀長澤給出了推測:“村裡的人應該是都被傳染成了怪物,之後軍隊路過這裡,將他們殺了後埋葬好才走,他們不知道村人的姓名,也可能正在趕路隻能葬在一起,你們既然都認識,就重新挖墓安葬吧,這樣如果以後生活在外麵的人找回來了,也能知道自家人埋在哪。”
弟子們都抹著眼淚點頭:“是,師叔。”
他們倒是對軍隊殺死變成喪屍的親人沒什麼憤怒情緒,甚至還有幾分感激軍隊願意幫忙埋葬,畢竟之前在觀內時,他們是親眼見著斷了氣的同門才會變成這種怪物的。
他們已經死去了,替代他們的是怪物。
弟子們平時在山上都是做慣了活的,四處翻找找了鐵鍬來,很快就挖好了一個個墳墓,將屍體搬進去再立上墓碑,這麼一折騰,哪怕人多力量大,也還是折騰了兩個小時才弄完。
親人在此處的弟子跪下磕了頭,才抽噎著跟著紀長澤離開。
周圍一共生活著四個村子,紀長澤帶著他們挨個去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些村子裡住著的人因為根本不設防,再加上不是年紀大就是年紀小,都被感染成了喪屍。
剩下的兩個村子也都被軍隊清理過,其中一戶人家還留下了一張紙被磚頭壓著,上麵寫明了這一家裡有兩個孩子被家人藏在房頂逃過一劫,孩子年紀太不清楚話,他們不知道孩子們的姓名,隻知道是在這家房頂上找到的。
此處不安全,軍隊隻能把孩子帶走照顧,如果之後有這孩子的親人回來,可以去第三基地拿著這張紙證明身份帶走孩子。
渡寧本來看到空空如也的村子哭的厲害,一在家中發現這張紙,頓時又哭又笑起來:“肯定是我弟弟妹妹,肯定是。”
“第三基地?”
紀長澤站在旁邊看著上麵寫著的第三基地,微微皺眉。
在原主的記憶裡,是沒有第三基地的,但既然是軍隊提出來的,那肯定是軍隊駐紮地。
原主模糊記得,在末世剛開始時,國家反應很快,立刻派出軍隊鎮壓喪屍解救平民,隻是喪屍傳染性太高,再加上伴隨著喪屍到來的,還有各種通訊設備失靈。
周圍設施根本無法運作,就算是國家反應再怎麼快,沒辦法通知全國,也隻能用比較老的辦法,軍隊全麵清理一個城市,挨家挨戶的查看,殺死喪屍,救出普通人。
隻是喪屍的傳染性導致他們可能救出來的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會反咬他們一口的感染喪屍,軍人身手再怎麼強,隻要被抓被咬也是死路一條,糧倉聯係不上,缺乏物資隻能冒險去危險的地方尋找。
可以說最後華國能保留下許多平民,絕對是國家反應快的原因,可就算是國家反應的再快,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喪屍開始進化,有計劃有目的的攻擊高位,根本不用來喪屍潮,隻要讓一個軍營裡的士兵不知不覺的感染,就足夠毀掉大半個軍營。
後來軍隊的人越來越少,國家也從一開始的掌控半局快速變成了無法掌控局麵,就算是這樣也在努力救人,到了最後,原主隻顧著生存,也沒去關注這方麵的消息,紀長澤也無法得知在原本的時間線裡國家軍隊最後如何了。
“先去最後一個村子看看,看完之後我們想辦法找到第三基地在哪裡。”
紀長澤發現,原主的記憶還真的是有點不可靠。
他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因為也受原主的影響,以為國家機關一開始就全麵崩盤,結果現在看到了這幾個小村子才從記憶的疙瘩角落裡翻找出了有關記憶。
原主甚至沒記下來什麼很重要的信息,就連上麵的推論,都是紀長澤自己根據一件件事推出來的。
可見原主有多不可靠。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在那雜亂無章的記憶中翻了又翻,翻到了當初原主見到女兒時女兒對他說的話。
女兒說的是,她媽媽等了他二十多年,鬱鬱而終。
二十一年也是二十多年,二十五年也是二十多年。
原主甚至都沒問那個姑娘是什麼時候死的,而他和女兒的相遇,是在末世後的一年後。
紀長澤從弟子們砍下的樹上折斷一塊樹枝,又從兜裡掏出小刀,默默雕刻起來。
那麼問題來了。
有沒有可能,那個被原主騙財騙色騙了一生的可憐學生,現在這個時間線還活著?
到了第四個村口時,紀長澤看著正朝他們快速跑來的喪屍,將雕刻好的哨子放到口袋裡。
還真有這個可能。
軍隊估計不知道山林深處還有個村子,沒有往這邊來,自然的,這個村子裡的喪屍們也沒有人清理,哪怕知道希望渺茫,是這個村子人的弟子也還是一邊清理喪屍,一邊大喊起來,希望能有活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出來。
可沒有。
直到所有喪屍都清理完畢,也還是沒有活人應聲。
這個村裡出來的弟子跪在屍體前大哭了一場,又不得不強撐著身子站起來開始分辨這些喪屍都是村中的誰誰誰。
分辨完了,其中一個弟子突然發覺了不對。
“孩子人數不對。”
“我看看。”另一個弟子上前數,數完了也點頭:“三叔爺家的茹茹不在。”
他說完轉身望向紀長澤:“師叔祖,少了一個嬰兒。”
“有可能是叫她家人藏起來了,那個孩子多大?”紀長澤聽到這趕忙上前。
“半歲大。”
半歲,也就是不會走路,抱起來也還沒有一條手臂長了,那倒是很有可能被藏在某個地方。
紀長澤閉眼感受,但他現在隻能感受到死氣,其他的還真有點難找。
於是最後隻能所有弟子挨家挨戶所有櫃子和抽屜都拉開來找一遍。
最後果然在一個鐵抽屜裡找到了這個孩子,那個抽屜在高處,喪屍不跳起來是夠不到的,那幾個弟子看過後猜測應該是剛好這個孩子的母親帶著孩子出來聊天,發現問題不對後就找到了這個屋,將孩子藏了進去。
小孩不知道餓了多久了,氣息微弱,也不發出聲響,要不是這群小弟子連個老鼠洞都不放過,說不定還真找不到她。
找到她的那個弟子興奮極了,臉上還帶著眼淚,嘴巴就笑的翹起來了,不太熟練的小心翼翼抱著這個小小嬰孩,高興的朝著紀長澤跑來。
“師叔祖!師叔祖!!我們找到了她了,還活著!師叔祖你看!!”
然而他這樣興奮的到了跟前,下意識要將手裡嬰孩抱給紀長澤看時,卻發現自從下了山後就變得十分可靠的師叔祖麵色怔怔,僵著身子站在原地望著他手裡的孩子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見他這樣態度,這個弟子臉色一白,趕忙去看自己手裡的孩子:“師叔祖,怎麼了?她哪裡不對嗎?我剛剛看她身上沒有血跡啊,應該沒有被傳染吧,而且她還有呼吸呢。”
紀長澤握著拳,神情克製,仿佛是緩了好幾秒才緩過來,低聲道:“並無不妥。”
呼!
沒事就好。
弟子鬆了口氣,又沒心沒肺的笑著把孩子往前遞了遞:“師叔祖,你檢查檢查她,我覺得她好像有點虛弱。”
紀長澤不光沒接過孩子,反而還後退了一步。
弟子:“?”
在他茫然的視線下,中年道人垂下眼,淡淡道:“我不抱彆人家的孩子。”
弟子:“???”
他低頭看看自己抱著的女嬰,又看看麵前站著的滿身寫著排斥的師叔祖,賊小聲嗶嗶:“可是師叔祖你之前才剛抱了源清……”
“這是女孩,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不都是小孩嗎?
弟子不明所以,隻能自己抱著孩子湊到紀長澤麵前:“那師叔祖你就這樣看吧,我總覺得她看上去好像很虛弱,剛剛折騰那麼半天都沒睜開眼。”
紀長澤低頭看去,這個孩子狀態果然不對。
這麼冷的天被關在鐵盒子裡,哪怕有呼吸的孔,她到底也是個嬰孩,一直沒喊出聲估計不是因為睡著了,而是沒力氣喊。
他用了一些靈力輸入了女嬰身體,對方的臉色果然慢慢好了起來。
“好了,好好照顧就好。”
“誒!謝謝師叔祖,師叔祖你真厲害!!”
抱著女嬰的小弟子一時間眾星捧月,一群剛剛失去了親人的弟子們或多或少有些移情這個孩子,紛紛湊過去出謀劃策起來。
“她是不是餓了?你看她張開嘴了。”
“我這裡有肉乾,給她吃。”
“她有牙嗎?咬得動肉嗎?我這裡有餅乾,給她吃餅乾吧。”
“她要不要喝水啊,誒呀,她哭了,動了動了,她屁.股好沉啊,隔著衣服都這麼冰,肯定凍壞了。”
在一旁聽著的紀長澤:“……”
他默默走過去,一把搶過兩個弟子手裡的肉和餅乾。
“這麼大點孩子吃不了這些,你們去她家裡找找有沒有奶粉。”
伸手過去摸了一把,訓斥那個一直在山上長大從來沒見過嬰兒的十五歲小弟子:“她是尿了,去找紙尿褲來給她換上,小孩帶著尿濕了的紙尿褲不舒服才哭。”
眼見著幾個弟子趕忙跑去找,那個弟子手忙腳亂的哄著精神過來感覺到不舒服哇哇大哭的孩子,紀長澤歎口氣。
“你彆這樣快的晃,她會覺得不舒服,你慢一些,你小時候家裡長輩怎麼晃你的你忘了?”
弟子無辜臉:“弟子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那你現在可以回憶起來了,慢點,再慢點,稍微快一點,這麼慢她都感覺不到。”
“逆風站,沒看見風都吹到她臉上了嗎?”
一直等了半個小時,一群從小在山上長大沒和嬰兒接觸過的弟子才算的上是手忙腳亂的又是喂奶又是加衣服又是換紙尿褲的把這個嬰兒給哄好了。
女嬰吃飽喝足,身上也舒服了,這才放過他們,舒舒服服的閉上眼睡了過去。
一群弟子這才擦了一把汗,鬆了一口氣。
“怨不得太師父說不抱嬰兒上山,原來小孩子這麼難照顧啊,源清上山的時候都會自己擦屁.股了。”
“太師父不抱嬰兒上山不是因為現在沒有人亂丟嬰兒了嗎?太師父也不好以德服人了。”
弟子們湊在一起交流了一下以後要如何照顧好這個小小嬰兒的經驗後,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師叔祖怎麼一副經驗很足的樣子?”
“是啊,難道是因為他是大人嗎?”
“師叔也是大人,都二十多歲了不也還是不會嗎?”
“但是師叔祖都四十多歲了啊。”
“這個好像跟歲數沒關係吧,我們村子裡那個五十多歲的還不是不會照顧小孩,我娘說照顧小孩是有小孩的人才慢慢會的,要是不照顧一次真的不知道要怎麼照顧,所以師叔祖他……”
說著這句話的弟子突然頓住,呆呆的看向了前麵站著的紀長澤。
師叔祖……
他不會有小孩子吧?
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呢,師叔祖可是修道之人,之前才說了不牽因果的。
這麼想著弟子下一秒就聽見旁邊的傻子師弟直接傻乎乎的問出了口:“師叔祖,你有孩子嗎?”
弟子:“……”
回憶著師叔祖的壞脾氣,師叔祖的高武力。
他現在隻想對傻子師弟說上一句:師弟走好。
傻不傻,傻不傻!
師叔祖怎麼可能有小孩。
紀長澤:“有。”
看吧,果然沒……有????
師叔祖???有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