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結結實實給校長表演了一個什麼叫做借酒裝瘋。
又表演了一個一秒清醒。
助理回來的時候, 就看到紀董一臉紅暈。
這場麵他可太熟悉了。
每次紀董早上來公司都是剛剛通宵完,臉上就是這個色。
當然了,就算是知道這很常見, 作為一個十分有職業素養的助力, 他還是問:“紀董沒事吧?要不我下去買點醒酒藥?”
校長:“不用買,我這裡有, 就在抽屜裡。”
騰盛和他常常出來一起玩,早就對他這個體質一清二楚了,要了一盆涼水, 帶著紀長澤洗了把臉,剛剛還暈乎乎的人眼神立刻就清明了過來。
“沒事,他經常這樣, 洗把臉就好了。”
騰盛一邊給紀長澤遞毛巾,一邊跟他的校長朋友解釋。
校長笑著點頭, 心底卻唏噓不已。
不愧是有錢人啊。
真像是之前收回來的學生看的裡寫的那個什麼, 什麼天涼王破。
說搞垮就搞垮,這得多有錢啊。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做校長久了, 除非是學生遇到困難, 否則一般是不會插手教務室的,於是他隻笑而不語, 看著騰盛在那邊勸。
“清醒了沒?你說你, 跟臨西媽媽較什麼勁,她好歹是臨西媽媽啊,雖然沒怎麼管臨西, 但她也沒對臨西乾什麼事啊。”
騰盛說出這句話來不奇怪。
他三觀從小就正,這可是看虹貓藍兔培養出來的。
在不知道顧翠做過什麼的情況下, 他看到的就是顧翠懷孕獨自生下孩子,之後自己結婚後不再管孩子。
你要說她狠心,那也是。
騰盛無論是站在顧臨西立場還是站在紀長澤立場,都是排斥厭惡顧翠的。
但一個同樣從來沒去負擔過顧臨西一點半點的父親要因為這個搞垮孩子母親,那就太誇張了。
“醒了。”
紀長澤往後仰著脖子,任由騰盛拿著毛巾在他臉上擦來擦去。
騰盛也是順手,擦了幾下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乾什麼,罵了一句:“你丫把我當小丫鬟了吧?!”
紀長澤正起身子:“我明白你意思,放心,我不會對她做什麼的,好歹是臨西媽媽。”
“你能這麼想就對了,臨西也沒怎麼提過他.媽媽,隻說他.媽媽結婚了,說不定她日子也過得不怎麼樣呢。”
騰盛一邊嘰嘰歪歪,一邊把毛巾扔到涼水裡,再擰乾遞給紀長澤:“再擦擦,一會還要去見臨西姥姥,你就打算這麼醉醺醺的見嗎?”
紀長澤默不作聲的再次擦了擦臉。
抬眼看向校長:“兄弟,你是臨西校長,能不能跟我說說臨西姥姥是個什麼情況?”
校長見證了豪門家族的“內宅私事”,有些尷尬的坐下來乾咳一聲:“臨西他姥姥以前好像是工廠做衣服的。”
這也是還好都是本地人,顧臨西又足夠優秀,校長不免多關注了他一些,之前開家長會的時候,因為顧臨西一直在學校表現出困乏(兼職夜班),他還找老人家談了談。
所以他知道的事還是很多的。
顧姥姥年輕的時候就是工人,和丈夫是一個工廠的,結果當時大批工人失業,她很快找到了一個小工廠做衣服,丈夫則是做起了小生意。
兩人也積攢了在當時看來不少的積蓄,他們沒有選擇買房投資,而是決定用這筆錢把女兒培養起來。
當時剛好是留學.潮,留學歸來的海龜不光好找工作,工資還高,兩人商量一陣後就把顧翠送出國學習。
當然不可能全部的錢都投入進去,他們手裡還是留了應急錢的,隻是那些錢也在顧翠一次次打電話回來要錢後慢慢沒了。
當時老兩口雖然手裡沒了錢,但他們每個月都能掙,日子倒是過得也還不錯,隻是要為了女兒節衣縮食一點。
直到顧翠帶回來一個孩子。
她不說孩子的父親是誰,隻說這是她的孩子,丟給兩人後就再次出國。
當時那個時候,女孩子未婚先孕是很可恥的一件事,顧翠倒是好,放下孩子拍拍屁.股就走了,隻剩下兩個老人和一個孩子麵對閒言碎語。
後來,就是孩子養著養著,養出了感情,結果顧翠再回來,就執意要為了自己談對象送走孩子。
老兩口自然是不同意的,鬨騰一通後,顧翠父親受不了刺激去世,家裡為了救他花光了剩餘錢財,之後顧翠再次拍拍屁.股離開,隻剩下顧姥姥一個人帶著外孫。
因為要給女兒攢國外留學的生活費,他們始終沒有買房子,而是一直租房住,家中賺錢最多的頂梁柱去世後,顧姥姥一個人又要帶外孫,又要還之前為了治療丈夫欠的債,不得不搬家,搬到了一棟租金十分便宜,但破落無比的小樓。
校長家訪的時候去過。
那棟樓是真的破,就算是拍鬼片都不用刻意布置什麼,因為住的人都是一些沒什麼錢或者沒戶口的,再加上人多,也不能保證他們能有什麼素質,樓梯扶手上到處都是臟的東西,甚至還有人在樓道裡小便。
除了這些,自然還有一些更加汙穢的東西了。
校長也沒好意思都講出來,隻挑挑揀揀的說了說。
“那樓沒電梯,越高的樓租金越便宜,頂樓因為有個露台所以最貴,臨西他們家住的就是頂樓底下那層,我記得好像是七樓還是八樓啊,爬樓梯很累。”
當時他去也是想了解一下顧臨西的生長環境,教導主任還有顧臨西的班主任跟他一起去的。
三人去了回來就決定一定要讓顧臨西住校了。
在那樣的環境下怎麼能好好學習。
他們到的時候天都黑了,四周還有各種嘈雜的聲音,打罵孩子的,吵架的,鍋碗瓢盆,湊在一起簡直能拚個交響樂。
顧臨西家裡也隻有四五十平,雖然小還破,但收拾的很乾淨,桌子上麵還鋪了桌布,上麵還擺了一個缺了一角的花瓶,花瓶裡插著樓下的野花。
校長很感慨:“老太太很會生活,她還有個書櫃,都是以前買的。”
紀長澤有點驚訝:“老太太還會看書嗎?”
“我當時也問了,她以前會看,現在眼睛有了老花,就不看了。”
老花眼也不是那麼麻煩,配個老花鏡就行了。
可在場的人誰也沒問為什麼她不去配老花鏡,顧臨西窮到高中這麼重要的時刻還要做兼職,老太太舍不得花錢配老花鏡不是很正常嗎?
紀長澤歎了口氣。
怨不得顧臨西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性格卻還能這麼不錯,沒有極端的自卑,安心學習,不抱怨家庭,周圍同學都喜歡他。
老太太肯定是在他的教育上費了心了。
校長說:“說起來,臨西姥姥也是個中專學曆,彆看放在現在不起眼,在我們年輕的時候中專可是很厲害的。”
當時工廠多風光啊,一些工廠招人都隻招中專畢業或者初中畢業的,那個時候進入工廠甚至要比考上大學要風光。
隻是後來工人大批量下崗,一批批的人不得不去找工作,當時的顧家已經有了顧翠父親去做生意,顧姥姥為了穩定,就又進入了一家工廠。
等到家裡出現變故,她需要錢傍身的時候,身邊帶著個孩子,也是去哪裡都不行。
而現在顧臨西長大了,她卻老了,誰家願意讓一個老人乾活呢,何況還是個身體不怎麼好的老人。
於是她再次下崗,每天隻能四處去撿破爛賣錢。
也是顧臨西足夠懂事,會去兼職補貼家裡,不然這個家庭怕是還要更加雪上加霜一些。
顧臨西的學費不是什麼大問題,學校已經給他免了,再加上獎學金和飯卡補貼,按理說他不說生活的多安逸,但至少也不會像是現在這麼窮。
但顧姥姥病了,她需要吃藥。
老人倒是想過放棄治療,可顧臨西怎麼願意,他幾乎是求著顧姥姥不要放棄,那些藥也不是很貴,隻要他們都辛苦一點,肯定能撐下來的。
“心酸啊,真的心酸,老人跟我說的時候我鼻子都酸了,想臨西這孩子怎麼能這麼命苦,他雖然聰明,但有現在的成績,那不是因為什麼聰明,是因為他絕對努力,簡直是拚了命的學啊。”
因為老師跟他說,隻要考上好大學,畢業後他就能賺很多錢。
寒門貴子,現在的寒門想要出貴子,也隻能通過學習了。
校長是真的心疼這個孩子。
“我們本來都已經在商量了,說把臨西姥姥招來女寢這邊做宿管。”
宿管阿姨是比較累,但總比老人撿破爛好,而且就在顧臨西眼皮子底下,也不用怕他每天擔心。
紀長澤默不作聲聽著。
顧臨西的人生無疑是不幸的,但一路上他也遇到了不少好人。
原本的時間線中,如果顧姥姥沒有患絕症死亡,她會被學校招收做宿管,不用那麼辛苦的東奔西跑,還能每天見到外孫。
而顧臨西會在學校的嗬護關懷下順利考上大學。
但命運總是這麼充滿莫測,顧姥姥走了,顧臨西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所以他才會在被接回紀家後,那麼認真努力的做好繼承人,那麼渴望父親和爺爺的注視。
原主沒心沒肺,對兒子的到來沒什麼感受。
但紀父卻很愛顧臨西,他很努力的給自己孫子創造出一個完美的爺爺形象。
本來就算是沒有原主,在紀父的關懷下,顧臨西也能安寧下來,可惜後來紀父也走了。
他能做的,也隻有努力去守護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他那一生,遇到的好像大部分都是好人,可偏偏每次都得不到個好結局。
讓人心疼的孩子。
校長察覺到紀長澤的沉默,知道他是心疼了,心底也有些感慨,同時還有點高興。
雖然臨西同學以前遇到了很多困難。
但現在他的父親來了。
他的父親一定會保護好他的。
校長繼續說起了顧臨西以前的事,他也有私心,想把顧臨西以前遭遇的一些窘迫都說出來,好讓紀長澤更加心疼,明白這個孩子有多難。
“我們學校除了周一是不規定必須要穿校服的,所以學校裡麵穿各種衣服的學生很多,但是也就顧臨西同學,春夏秋冬穿的都是校服,每個學期都有學生的校服丟了或者弄臟了洗不乾淨,學校有新的賣,但是顧臨西同學的衣服洗得都發白了,也從來沒買過新校服。”
在學校每天都要寫字,衣服長期在桌麵上摩擦,時間長了肯定要出一點問題的,但顧臨西就是沒去買過新校服。
後來還是教導主任看不下去,當時發獎學金的時候自掏腰包送了兩身新校服,隻說這是獎勵。
就跟校長當時也自掏腰包送了鞋一樣。
說實在的,這個年頭還能有這麼貧困的孩子,他們也很驚訝,但是了解之後就隻感到心疼了。
這樣一個在艱難環境中還努力試圖茁壯生長的祖國花朵,哪個老師見了不心疼呢。
校長沒好意思提自己,隻說了一下其他老師的行為。
“臨西是英語課代表嘛,有時候要幫著老師收作業送到辦公室,一般都是早上收,他們班的英語老師知道他早上經常喝一碗粥就完事,就總是買很多包子,臨西到的時候讓他帶走幾個,說自己吃不了。”
“她還挺細心的,怕臨西多想,有時候會換一些彆的,糖啊,巧克力啊,之類的零食。”
後來其他老師知道了,就也會經常備著一些小零食。
等著自己的課代表來了,也給他們。
所有課代表都有,顧臨西摻雜在其中就絲毫不起眼了。
後來一些比較富裕的老師就養成了買一些麵包小蛋糕之類的食物,每次測試試卷下來了就發給前三名。
顧臨西的成績從來沒掉下第一過,所以每次都能拿到。
他就算是再怎麼聰明,也畢竟不是大人,拿到了食物隻為自己得到獎勵高興,完全不知道老師們就是衝著他去的。
畢竟放眼整個學校,最窮的也就隻有顧臨西了。
這些事老師們從來不跟學生說,這個年紀的孩子自尊心強,誰也不想讓顧臨西覺得低人一等。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顧臨西的爸爸來了,這位還是個有錢的主。
想也知道,顧臨西再也不會遇到他們擔憂的窘迫情況了。
校長早就想誇誇他們學校的老師了,現在找到個機會,立刻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所以您儘管放心吧,臨西在我們學校不能說有什麼特殊待遇,但大家都很喜歡他,絕對不會遇到什麼欺負的。”
他感慨:“這孩子真的乖,有了新校服後他就換著新校服穿,但是他裡麵的衣服穿來穿去都是那幾件,有的都小了,袖子短了一截,他也從來不說買新的,我們去家訪的時候才知道,他在家裡也是穿著校服的。”
校服遮蓋住了舊衣服短一截的事實,顧姥姥就不會看到了。
這樣乖巧懂事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助理聽的眼眶都紅了:“小少爺真是太可憐了。”
他之前還以為對方是個從小嬌生慣養脾氣大的太子爺呢。
騰盛聽的心裡不好受極了,他長這麼大,也就隻在新聞上看過類似的窮困。
沒想到,自家兄弟的兒子居然過了十六年這樣的日子。
想想真是掬一把辛酸淚,他拍拍紀長澤的肩膀:“兄弟,我再也不在心裡覺得你對臨西好的太誇張了,臨西他值得。”
他像是顧臨西這麼大的時候,每天就隻知道到處瞎玩,四處結交朋友,有時候還跟紀長澤一起四處去旅行。
雖然他現在好像也是這個樣子吧。
紀長澤猛地站起來。
正在感慨的其他幾人都被他這突然動作嚇了一跳,紛紛看向他。
紀長澤問:“現在幾點?”
助理立刻看看手上手表:“十點。”
他們又是喝酒吃花生米又是聊天的,一眨眼都過了這麼久了。
聽到時間,紀長澤立刻起身往外走:“走,我們出去。”
助理和騰盛懵逼的跟著站起來:“去哪裡啊?”
紀長澤:“去買衣服!”
“我們家臨西,值得最好最貴的衣服!!”
***
顧臨西還不知道自己父親正急吼吼的要去買衣服。
他其實還沉浸在喜悅的心情中,但老師一開始講課,他就立刻摒棄不該有的思緒,認認真真聽講起來。
這也是顧臨西的一手絕活了。
他和姥姥住的地方隔音不好,又因為人多,不管什麼時間段總是能遇到吵鬨,顧臨西初中是走讀,需要回家做作業複習預習,被吵的靜不下心來又沒辦法環境,隻能改變自己。
於是這手“百分百隨時隨地靜心學習”技能就練成了。
他倒是認認真真靜得下心來,一部分同學可就不行了。
其中包括之前跟他一起兼職見證名場麵的同學,還有在學校門口看到他從豪車上下來的同學。
他們趁著老師不注意,都在悄悄打量顧臨西,激動的恨不得現在就八卦。
但顧臨西上次下課就在那認真複習筆記,他們也都知道他複習筆記的時候是不會和人說話的,硬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等著這次下課鈴聲響起,老師也沒拖堂直接宣布下課離開後,一些學生就湊到了顧臨西身邊。
“顧臨西,今天早上那輛車是你家的啊?”
“顧臨西,你真的是小少爺嗎?”
“顧臨西,我聽說你家裡特彆有錢,真的假的啊?”
“你家裡不是很窮嗎?怎麼回事啊?”
顧臨西:“……”
被同學們包圍打聽,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隻能斟酌著說:“我家裡是很窮,那輛車是我爸爸的。”
“哇!!你爸爸那麼有錢你家裡還那麼窮嗎!!”
顧臨西:“……是這樣沒錯。”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難道要告訴他們,他.媽媽生了他之後沒告訴他爸爸,結果他爸爸剛剛才知道他的存在嗎?
他隻能含糊道:“我以前不是跟著我爸爸過的。”
哦……那就是父母離婚了。
班上也有好幾個同學父母離婚了,有的爸媽離婚後還會照常見麵,一家人出來吃頓飯,有的爸媽則是老死不相往來。
看來顧臨西爸媽就屬於這種了。
學生們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