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攝政王的死亡,聞上去沒那麼淡卻發展很快的血腥味在整個大殿裡暈染開。
幾乎每個大臣都聞到了帶點腥味的血氣。
到了他們如今的職位,自然不可能真一輩子沒見過死人。
但死在上朝的大殿上,還是被當朝陛下親自捅死的,這絕對是每個人做夢都沒想到的體驗。
本朝開國以來向來是流行文縐縐的辯駁,就算是誰惹怒了皇帝,抄家斬首,那也都是拖出去才乾的事。
怎麼如今,陛下親自動手了。
滿朝文武誰也沒敢說話,俱都安靜的呼吸都不敢大聲,聽著耳邊小皇帝清脆響亮的聲音回旋在大殿中。
“朕便是天,朕便是地,你們若是想掀翻了朕這天,踩塌了朕這地,好啊!來看看朕手裡的刀願不願意!”
全場寂靜無聲。
紀長澤罵完了人,又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坐在了自己的龍椅上後,對著十分有眼力勁的趙嶺不知道從哪裡弄上來的一盆水洗了洗手。
剛剛雖然他動作小心,但還是有一部分的鮮血沾染在了手上,隨著洗手動作,血腥慢慢蕩漾在了水中。
“諸位愛卿對朕方才所說可有什麼異議的?”
“若是有,不妨直接站出來,朕聽著便是。”
他的聲音已經沒了怒意,平平淡淡的像是在普通上朝一般。
這些早就習慣了欺軟怕硬的臣子們果然沒一個人站起來,就算是骨頭硬朗的,瞧見紀長澤這副模樣也知道了。
陛下根本不是他們一直以為的隻會玩鬨昏君。
他這些年看似是沒長大,實際上心底一直記著呢。
就算是骨頭再硬又怎麼樣,這位陛下下手可不會手軟,他大可以慢慢的將敢置喙他的人骨頭一點點敲碎。
當硬骨頭變成了碎末,自然也就硬不起來了。
沒人再敢對這位沉寂十幾年,一出手就震撼全朝臣的帝王說什麼了。
他們隻馴服的跪在地上,聽著上方趙嶺揚聲說出帝王的安排。
滿朝臣子,幾乎直接去掉了
三分之二。
不管以前是多大的官,出去了有多少人捧著,在麵前擺著的一具攝政王屍體下,他們也隻能隱藏住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其實心底都是清楚的。
他們從前跟著的主人是攝政王,如今攝政王死了,他們能保住命已經算是不錯。
而事實證明,還是會有一部分實在罪大惡極的臣子連命都保不住的。
在這三分之二裡,光是被當場拿下的朝臣就有將近三十位。
他們大聲呼救,說冤枉。
淒厲的聲音仿佛真的滿滿都是冤屈,上方的年輕帝王神情卻絲毫沒有變化,就那麼麵無表情的看著這群人被拖下去。
沒有選日子,也沒有選場地。
直接在大殿門口強製他們跪好,一身血腥氣,穿著鎧甲的將士抽出刀,在他們越發瘋狂驚恐的慘叫中重重揮下。
隨著人頭落地的聲音,前一秒還在活蹦亂跳,甚至前半個時辰還在宮外相遇跟同僚們打招呼的這些朝臣就沒了動靜。
巨大的血腥氣幾乎要將整個大殿包圍。
一些膽小的官員已經嚇得身子顫抖,跪在地上頭重重挨著地麵瑟瑟發抖的不敢出聲。
此刻,大家倒都是麵色慘白的。
一眼看去,全朝白如紙。
比起他們,年輕帝王的心理素質顯然十分強大,死了那麼多人,他連眼睛都沒眨,隻一雙修長手指敲打在龍椅上,看上去甚至仿佛還覺得有點無聊。
偶有大膽的臣子小心翼翼抬頭去看,瞧見之後又忙不迭的匆匆低頭。
可以想見,從此朝堂中最令人恐懼的存在便是這位寂寂無名了十幾年的年輕帝王了。
殺了人,空出了位置,自然要新人上位。
朝中能用的臣子自然不光是隻有這一個大殿的,還有一部分人並不上朝,或者說是他們的存在類似於實習生,需要熬個好幾年才能露頭。
這些實習生們大多都是每年科舉下來的人才,不少有才華但錚錚傲骨的都被打壓著無法出頭。
熬不住的隻能選擇外放做個小官,熬得住的時間久了也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但無論
如何,人數多就是好,紀長澤暗地裡讓人調查得來的數據到底還是讓他留下了一部分的人才。
趙嶺繼續念著紀長澤看好的人名單。
這些人未必正在朝堂上,就算是在,官職也不會太高。
正在跪著的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趕忙戰戰兢兢的跪出來。
還不等心臟緊張到炸裂,就聽到了後麵。
原來不是要問罪,而是升官。
大驚之下便是大喜,多年苦熬終於升官,哪怕此刻鼻間還能聞見上一任的血腥味,這些官員也還是忍不住砰砰磕頭。
而一部分沒有在大殿上的人,自然要需要太監去傳了。
好在紀長澤耐心十足,反正最大的死舅舅已經做了,剩下的時間大把,他不著急。
那些還不知道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正埋頭做自己事的人沒意識到即將天降升官。
某個小辦公院裡。
一年輕人正在埋頭抄寫文書,抄寫其實雖然累,但也並不會讓人覺得如何,但問題是,這些文書全都是一些陳年舊事,就算是再抄寫一遍也沒什麼用處。
說白了,他正在做無用功。
坐在其他桌子上的小官瞧見對方抄的頭也不抬的模樣,眼底露出同情神色:“聽說當初他可是探花郎,如今也未免太落魄了。”
“莫說話。”
離著他比較近年紀也比較大的官嗬斥了小官:
“他可是得罪了攝政王才會這般,你若是再多嘴多舌,小心落到跟他一樣的下場。”
小官趕忙閉嘴,生怕自己當真也要步了這個曾經天之驕子,如今隻能做一些最基本簡單工作同僚的後塵。
聽到他們說的話,年紀並不算很大的抄寫者眼底露出一絲自嘲,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
正抄寫著,外麵突然傳來了腳步匆匆的趕路聲,接著便是兩個太監走了進來,看身上的穿著,他們是禦前伺候的大太監。
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官員立刻起了身:
“諸位公公好,不知諸位來此可是有什麼要事?”
這兩個大太監也並不多說,隻掏出名單,喊道:“陛下召葉
麟覲見。”
這話一出,所有官員都有些詫異的將視線放到了那正在抄寫文書的年輕官員身上。
葉麟也有些驚訝,但這些年的打壓磨平了他一部分的心高氣傲,也沒多說什麼,放下手裡的筆便跟著大太監出了院子。
緊接著,他又跟著這兩個大太監去了彆的辦公地點。
都是精準點名,都是話不多說。
有的人是發絲已經有了白發的多年小官,有的是還年輕氣盛充滿好奇詢問的年輕人,有的是氣質沉穩,一直在揣測的中年人。
此刻,這些還沒有到朝堂上的人,包括他們自己在內都不知道陛下為什麼要召見他們這些小官。
直到到了大殿門口,看到了外麵的屍體,手拿武器站著的將士們,這群人才意識到,必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進入之後,所有看見地上死不瞑目躺著的攝政王後,眾人才鬆了口氣。
他們或多或少都被攝政王或者說是攝政王這一脈的人打壓,隻要這次變化攝政王不是贏家,他們的性命應該就沒什麼關係。
果然,當眾人跪下時,封他們各種官的旨意便下來了。
用天降餡餅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們興奮,激動,當接了旨意,抬起頭時,這些情緒便都在看到上方一身玄色龍袍安靜坐著的陛下時統統沉澱了下來。
跪在這裡的沒有蠢人。
當與那雙布滿威嚴的視線對上,他們便都明白了。
陛下根本不是一直表現出的那般昏庸放任攝政王。
他勝利了。
將整個朝堂弄得烏煙瘴氣的攝政王倒下了。
而他們並沒有被陛下忘記。
陛下一直都記著他們,隻是從前礙著攝政王才不敢啟用。
如今攝政王一倒下,他們便立刻被陛下提到了朝堂來。
此刻,他們是無法形容心底的激動和受寵若驚之感的。
當意識到在自己鬱鬱不得誌時,其實這個天下最大的人,帝王正在仔細的觀察他們,認可他們,他們便覺得心底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他們再次對著上方人磕頭,口稱萬歲萬歲萬萬歲
。
即使沒有人多說一句,語氣也能讓人感受出他們對於年輕帝王的擁護和忠心。
紀長澤看著底下的新朝臣們。
這些朝臣將會是他的第一屆班底。
他們注定了要更忙碌,也得到的更加多一些。
當他們垮過上一任失敗者的屍體,就該清楚他們未來隻有忠心帝王這一條路可以走。
那麼現在朝堂上的格局就變成了,三分之一的老臣,一部分的女臣,還有一部分剛剛從底下提起來的臣子。
空出來的位置還是很多的。
一部分也是人才還真挺難找,另一部分也是紀長澤刻意而為。
他要用女官,要告訴天下人女子也能當官,女人隻要有實力也照樣可以撐起一切,大肆宣稱招收女官是最快速的法子。
新的旨意很快決定了。
這一次沒有人敢反對。
雖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反對的人都躺在地上去喝孟婆湯了,但也從側麵說明了紀長澤現在還是挺有威嚴的。
十五歲的小皇帝如此安慰自己。
在紀長澤說著新的政策新的規定時,那些一身血腥氣的將士們就勤勤懇懇的搬運屍體。
將半個時辰前還是朝堂中一員的大臣們拖下去。
他們死了也不代表真的就完事了。
這些讓紀長澤忍無可忍直接殺了的官員百分之九十都是貪心太過,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府中藏著大量的財富。
紀長澤會直接派人去抄家。
至於他的家眷,在這一點上,小皇帝並沒有要株連九族的意思,株連九族的確是可以震懾到旁人,但紀長澤還是不大喜歡這樣做。
當然了,他這樣也並不是寬容,而是十分自信自己就算是不用這麼駭人的方式,也能壓得住官員們。
年輕的帝王並不是那麼心慈手軟,之後的每一天裡朝堂上的新官員們都會意識到這一點。
在這樣詭異的一邊開會一邊搬屍體的環境下,紀長澤宣布完了自己所有的新規定。
說完了,他還非常民主的問了一句:
“那麼有人想反對嗎?”
整個朝堂上沒人說話。
紀長澤
安靜等了三秒鐘:“好,既然沒人反對,那就這麼做。”
“如今朝中空出了許多位置,留下來的愛卿們就多多操心一下。”
朝臣們誰敢說不啊,隻能諾諾稱是。
等著年輕的帝王說了下朝,自己先走了,剩下的人才慢慢找回了說話的語氣。
隻是就算是能說話了,在滿是血腥氣的大殿中,他們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留下來的官員全都是沒什麼派係,也沒犯錯過的。
從前不管他們有沒有阿諛奉承攝政王,至少他們本人是沒做什麼比較喪儘天良事情的。
這也從側麵說明了,他們的膽子比較小。
今天發生的這一出實在是把他們嚇得不輕,麵麵相覷硬是沒人敢討論什麼,甚至還有膽子特彆小的將手揣在袖口裡就往外走。
急慌慌的,估計是打算回去跟家裡的老人商量商量。
與這些嚇破了膽子的老臣子們相比,女臣跟新被提拔上來的臣子們就顯得從容多了。
女臣們是單純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內情,她們為了這一天不知道練了多少次。
因為清楚知道女子想要在朝堂中立足要比旁人更加不容易,他們更加注重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
至少不能是驚慌失措的。
於是在一眾臣子中,她們是最先反應過來的,目不斜視一起走出了大殿。
外麵有小太監引路。
既然已經公開了身份,日後她們自然也不用再以皇帝妃子的身份住在後宮裡了,考慮到這些女子們大多無家可歸,紀長澤特地給她們在前朝辦事的地方騰出來一個住所。
當然也不是光給女子蓋的,紀長澤要的是男女都能為他做事,而不是女官因為是女子就比較特殊了,若是這樣,旁人也不會以平等的視線去看待她們。
考慮到了這點,他給男官們也弄了一些住所。
以後這就是一部分沒有在京城安家的官員宿舍了。
品低低的話是需要多人一起合住的。
品級高了就能單獨住。
要是再為朝廷做出什麼特殊貢獻的話,那紀長澤
還能在京城賜給對方一個宅子。
畢竟這幾天簡直大抄家,他手裡的宅子田地可不少。
女官們一個個神情平靜,步伐姿態相當沉穩,剩下那部分剛剛上位的新官員們終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了。
“陛下方才的意思是,下一任的科舉招收女子?”
一個中年官員不可置信的開了口,還是有點懷疑今天是不是在做夢。
要不怎麼被打壓多年的他突然熬出頭升官不說,還得知了陛下讓女子當官,而且看這個情況,是以後隻要有本事,女子就能一直當官。
“正是如此。”
比起其他或多或少有點接受不了的臣子們,葉麟最快接受了這個消息。
“陛下當真是包容萬象。”
不光接受了,他還很讚歎。
有個官員認識他,見到他這副讚歎滿滿的樣子,一時間甚至都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認知才有錯誤。
“葉大人難道不覺得此事實在是太過荒唐?”
“荒唐?”
在這點上葉麟說出來的話跟紀長澤的一樣一樣的:“從前攝政王把持朝政,不服從攝政王的人無論有多少才華抱負都出不得頭,願意唯他馬首是瞻的哪怕是個草包也能高官厚祿。”
“這才叫荒唐!”
他說的斬釘截鐵,認為帝王這個決定沒錯的態度十分堅決:“若是各位對陛下招收女官有異議的話,為何不想想是因為男子能為陛下做事的太少了。”
“若是你我足夠優秀,陛下就算是招滿朝堂的女官,又和我等有何關係?”
誒?
他這麼一說,那的確感覺就很不一樣了。
能被打壓這麼久都不願意對攝政王低頭的,心底都有著傲骨。
和那些看不起女官的朝臣們不一樣的是,那些朝臣是看不起女官,他們這票人是誰都看不起。
比他們優秀的人,才能得他們高看一眼。
比如說默默無聞關注他們多年,隱忍著裝瘋賣傻許多年,一舉將攝政王弄死的年輕帝王。
眾人心底自信,當今陛下如今掌權,他並不像是攝政王那般,隻要願意對他拍馬屁就能上
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