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進去了也是個‘床頭跪’!”
其他人頓時哈哈大笑。
何曉芸回到家,發現家裡多了個人,魏家老三、魏建偉的弟弟魏建華周末放學,從學校回來了。
魏建華今年十九歲,因為讀書讀得晚,小時候又調皮留過級,現在才念高二。
如今是“五二二”學製,高中隻需讀兩年,之後就參加勞動,如果想上大學,需要單位或生產隊推薦,擁有兩年以上實踐經驗的工農兵,才有機會被推薦上去。
不過,現在已經是七五年了,何曉芸記得七七年年底,國家就恢複了高考。
上輩子讀高中時,老師曾給他們看過一部關於恢複高考的影片,片中人為高考狂熱的模樣,她深深記在心裡。那不僅是一場考試,更像他們為命運、為信仰而拚搏。
那時候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她要讀書,她要上大學,要脫離那個封閉落後的村莊,要擺脫她的宿命,這幾乎成了她的執念。
後來,在大城市漂泊,她也曾幾次在大學漂亮的校門外徘徊,可惜直到癌症去世,都沒機會走進大學課堂。
現在見到魏建華,何曉芸感覺自己心頭砰砰直跳,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裡:老天讓她重活一回,難道是在給她機會?一個重新參加考高,一個堂堂正正走進大學校園的機會?
已經結婚、已經有了孩子,這些都不是阻礙,她記得第一年恢複高考時,為了照顧大齡知青,國家特地放寬年齡限製,所以那時候,夫妻同考場,兄弟齊上陣都是很尋常的事。
而她還有兩年時間準備,足夠為高考再搏一次了!
這個想法一出現,就再也抑製不住,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平息心跳。
來到這裡後遇上所有不順心的事,落後的環境、匱乏的物質、尷尬的處境,還有被迫“已婚已育”的煩惱,現在全都煙消雲散,何曉芸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感激,如此開心。此刻她才真正承認,這場奇遇對她而言,是新生。
心情一變好,看什麼都順眼起來,晚上,魏遠航又說要到爸爸那裡玩,何曉芸直接把小胖子整個抱住,說:“他那有什麼好玩的,媽媽陪你捉迷藏。”
之前小孩念叨過幾次,想玩捉迷藏,她覺得太幼稚,不想配合,隨便打發了。
魏遠航一聽,果然高興得不行:“好啊好啊!”
何曉芸把他放下,背過身去,說:“快點藏好,數到十就去找你咯。一、二——”
“媽媽慢點!”聽她數那麼快,小孩急得直叫,在屋裡團團轉,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何曉芸便放慢速度,留心聽著,聽到魏遠航打開衣櫃門的聲音,大概裡麵衣服太多,他躲不進去,隻能放棄,又跑到桌子邊轉了轉,最後走到魏建偉邊上,用他認為小聲的音量說:“爸爸,我躲在你這裡,不能告訴媽媽哦。”
魏建偉剛鋪好床鋪,自己還沒躺進去,已經先被霸占,看著小孩圓溜溜的眼睛,還有“爸爸你快躺進來”的催促,他隻好也跟著坐進去,不過沒躺下,手裡拿了本書在翻。
何曉芸聽得清清楚楚,憋著笑數到十,轉過身,一眼就看見魏建偉被子裡那個明顯的小鼓包,為了不打擊小孩的自信心,她決定不要當場把他拎出來,而是裝模作樣的找了一會兒,翻翻衣櫃,看看門後,一邊找一邊說:“航航在哪裡呢,我怎麼找不到他?”
配合地找了一整圈後,她才準備去掀魏建偉的被子,沒想到小屁孩根本耐不住性子,自己忽然鑽出來,臉蛋憋得紅彤彤,興奮大喊:“我在這兒!”
他在地上直蹦躂,“輪到媽媽了,媽媽快躲起來!”
何曉芸挺無語的,不過自己答應陪他玩的遊戲,再幼稚也得笑著玩完。
魏遠航已經閉著眼睛開始數數,一到十這幾個數字,他不久前才剛數得順,不然,說不定還得叫他爸幫忙數。
何曉芸在屋子裡看了一圈,能藏的位置也就那幾個,床底下太臟,房門後太顯眼,她輕手輕腳拉開衣櫃門,把裡麵掛著的衣服撥到一邊,自己站進去,緊緊貼著櫃壁,再把衣服掛到前麵擋一擋,輕輕地關上櫃門。
櫃子裡黑漆漆的,隻有門縫透進一絲光,她聽見魏遠航數完,開始找她,第一個位置,竟然還是魏建偉的床鋪,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這小胖子的大眼睛八成是擺設,她這麼大個人,能窩在他腳邊?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靠近,她忙屏住呼吸。
魏遠航來到衣櫃前,兩隻手齊用力,才把櫃門打開。
何曉芸以為被發現,正準備走出來,哪知那小子隻探頭瞥了一眼,見裡麵黑溜溜的,啪嗒啪嗒扭頭又走了,連門都沒關上,剩她在裡麵瞪眼。
魏遠航把不大的房間找了一圈,床底下也沒放過,卻怎麼都找不到,隻好跑到魏建偉身邊,小聲問他:“爸爸,你看見媽媽在哪兒了嗎?”
通過開著的衣櫃門,何曉芸正好能看見這一幕,她見到魏建偉放下書,往她這邊看過來。
何曉芸使勁瞪他。
但已經晚了,那麼明顯的暗示,三歲小孩都看得懂,魏遠航又顛顛地跑過來,一下子拉開遮在她身前的衣服,咯咯笑道:“找到媽媽啦!”
何曉芸隻能從衣櫃裡出來,很不滿地跑去跟魏建偉算賬:“你怎麼能作弊?”
兩人這些天說過的話,一隻手數得過來,要不是剛才這人不厚道,她可不打算理他。
魏建偉抬頭看她。
雖然他坐著,自己站著,可不知道為什麼,何曉芸總覺得自己氣勢比彆人矮了一截,於是又挺了挺腰,說:“你這樣不遵守遊戲規則,知道什麼叫觀棋不語嗎?做遊戲也是一樣的。”
“我沒說話。”魏建偉說。
“那你用眼睛看了,不還是一樣的?”何曉芸可不會讓他狡辯。
魏建偉依舊語氣平淡,“我的眼睛也沒你會看。”
“什麼意思?”何曉芸下意識反問,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難道對方說的,是中午她看他的事?
她臉上一下子就紅了,氣場也弱了好幾分,胡亂回道:“什麼沒我會看?我、我才沒亂看!”
她不敢再跟他算賬,急忙轉頭去找魏遠航,借著哄他睡覺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心思不止一次後悔中午的時候,沒有管住自己的眼睛。
等這股尷尬的勁頭過去,她的頭腦冷靜下來,越回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個魏建偉,她一直覺得他挺沉默寡言的,看著也沉穩可靠,沒想到心裡蔫壞著呢!一點都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