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砍柴嗎?”何曉芸問他。
他點點頭。
兩人順路,一同上了山。
山上的茶樹是無主的,數量不多,但要是找到了,曬上一回,夠自家喝上小半年。
走了小半小時,在半山腰上發現一株,何曉芸停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魏建偉道:“你先到前麵去,我把這裡的摘完。”
山腳、山腰不少地被開墾成梯田,樹木稀少,魏建偉要找的是枯死的喬木,差不多得到山頂去才有。
他舉目望了望,指著靠近山頂的一小片樹林,說:“我就在那片林子裡。”
“嗯,你去吧。”何曉芸道,現在山上雖然沒什麼人,但也沒有野物,她一個人待著,並不覺得害怕。
魏建偉將周邊看了一圈,才往山頂走去。
野茶樹無人修理,長得有一人多高,何曉芸踮起腳,一手扯著茶樹枝往下拉,另一隻手飛快地摘下嫩葉,在手心裡積攢了一小把,丟進身後背簍裡。
一株茶摘完,隻填滿背簍底部幾厘米,她一麵四下搜尋,一麵繼續往前走,其間又找到些馬齒莧、木耳菜等野菜。
魏建偉已經快到那片小樹林了,她看過去,隻能看到個小小的身影,見對方似乎也看過來,何曉芸朝他揮了下手,然後埋頭接著找茶樹和野菜。
他們一大早上的山,等太陽快到頭頂上了,何曉芸的背簍才裝滿,她也從半山腰一路摘到了山頂。
她找到一處樹蔭停下來,將背簍放下,坐在樹墩上,掏出水壺灌了兩口水,燥熱消下去一半,山間的風迎麵吹來,清涼愜意,將剩下的那點熱意也帶走了,隻剩舒爽。
魏建偉在不遠處,他已經砍下兩顆枯死的杉木,將枝條修理砍下,再截成一段一段的。
“快中午了,我們回去吧?”何曉芸歇夠了,提聲問他。
魏建偉應了一聲,用藤條將幾截木頭捆起來。
忽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對何曉芸道:“你來看看。”
“什麼東西?”她好奇的走過去。
他一直背對著她,等人走近了,才猛不丁轉過來,手裡抓著條蛇。
“啊!”何曉芸嚇得直往後退,一腳踏進山泉積成的水坑裡,鞋子和褲腳都濕透了。
魏建偉眼裡帶著笑意,慢慢把那條“蛇”的全貌露出來,原來是根藤條,隻是有一端長得像蛇的頭部。
何曉芸卻連臉色都是白的,胸口劇烈起伏。
沒料到她有這樣大的反應,魏建偉斂了笑,正要上前,她站了起來,轉身回到剛才休息的地方,背起背簍就走。
下山的一路,她走得又快又急,而且一句話也不說,回到家裡,見王春花坐在門口,喊了聲媽,把背簍放下回了房。
王春花看她臉色不太對,對馮秋月道:“怎麼了這是?”
馮秋月搖搖頭,“是不是餓了?”
王春花便向房裡喊道:“曉芸,收拾好出來吃飯了!”
“媽,你們先吃。”何曉芸在房裡回。
王春花和馮秋月仔細辨認她的聲音,壓低嗓音討論:“是不是哭了?”
“應該沒有,不過聽著是有點悶悶的鼻音。”
“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呢。”
“建偉怎麼還沒回來?”馮秋月說。
王春花立刻道:“難道是他把人惹生氣了?”
正說著,魏建偉扛著捆木頭走進來,不等他放下,王春花就問:“曉芸怎麼了?你和她吵架了?”
“砰——”
魏建偉將木柴卸在地上,往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心微微擰起。
“你倒是說啊。”王春花追問。
魏建偉彎腰把木頭上的藤條解下,遞給王春花看,“她嚇到了。”
那藤條長得著實像蛇,王春花猛一看,也嚇了一跳,瞪著眼睛問自己兒子:“你用這個嚇曉芸?”
見他悶不吭聲地默認,她又好氣又好笑。
她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乖孩子,不用彆人操心。人家男孩十幾歲偷雞摸狗、不務正業、整天逗女孩子,他一個都沒沾,結果呢,長到今年二十八歲,快三十歲,連孩子都滿地跑了,他才開始逗他媳婦兒玩,還把人逗生氣了,真是出息!
馮秋月也覺得好笑,實在沒想到二弟看著一本正經的,私底下竟也會做這樣的事,她帶著笑意說:“曉芸大概是一時生氣,等下就好了,媽彆擔心。”
王春花估計也是這樣,但還是對魏建偉道:“去把你媳婦兒哄出來吃飯,她不吃你也彆吃了。”
何曉芸已經在房裡擦了澡,換好乾淨的衣物,正在鏡子前梳頭,魏建偉進來時,她連眼角都沒給他。
之前她確實被嚇到了,自小在山裡長大,見慣了各種小昆蟲小動物,何曉芸彆的都不怕,獨獨怕蛇,因為小時候曾被咬過,家裡人不重視,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她的腳踝足足腫脹了一個多月,那段時間,她天天害怕自己以後會變成瘸子,就算後來慢慢好了,蛇留下的陰影也一直持續到如今。
這件事彆人不知道,或許魏建偉也沒想怎麼嚇她,這不是他的本意,但她現在就是不想理他。
兩個人之間,她一向是話多的那個,此時她不說話,氣氛就有些凝滯。
“媽媽,吃飯啦!”魏遠航撲騰撲騰跑進來。
何曉芸恰好梳完頭,在臉盆裡洗了手,牽著他往外走,“走吧。”
小孩經過他爸爸身邊,仰頭道:“爸爸不吃飯嗎?”
不等魏建偉回答,他就被他媽媽牽出了房間。
堂屋裡,飯菜已經擺上,王春花見何曉芸臉色如常,以為事情過去,也沒再提起。
飯桌上,何曉芸跟往常一樣,給魏遠航夾菜,聽小孩邊吃飯邊嘀嘀咕咕,還跟王春花提起今天在山上的收獲,和馮秋月聊昨晚的電影,就是沒往魏建偉那看一眼。
吃過飯,她把摘回來的茶葉攤開晾曬,幾種野菜各自歸類放好,跟家裡人閒聊幾句,便回了房。
魏遠航照例要午睡,何曉芸靠在床頭看了會兒書,也打了個哈欠。
“上午是我不對。”
魏建偉一直在房間另一邊,半天都沒有動靜,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他大概極少跟人道歉,語氣都是僵硬的。
何曉芸哦了一聲,有點抵擋不住困意,索性也躺下去睡了。
看著她側躺的背影,魏建偉眉心的川字又深了點。
哦是什麼意思?
她依然生氣?還是不生氣?
他拿著書,破天荒的,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上次何曉芸三人去縣城,給小孩買了幾塊布料,下午的時候,馮秋月準備開始做衣服,何曉芸打下手,兩人量布料、討論款式,王春花給她們做參謀。
“上回在商店裡看見的那種小翻領,我覺得挺好看的。”馮秋月道。
何曉芸開著玩笑說:“反正我笨手笨腳的,隻能仰仗大嫂,大嫂做成什麼樣,我都覺得好看。”
“看看這馬屁拍的,”王春花笑道,“秋月,你給她做一件老頭子穿的,看她還能不能閉著眼睛誇好看。”
“隻要大嫂做出來,我照樣誇。”
馮秋月笑著擺擺手,“我可不敢,到時候小航看見衣服不喜歡、不高興,媽又要心疼了。”
“就是,”何曉芸跟著揶揄,“媽可比我心疼呢。”
王春花點點她們兩個,笑得直搖頭。
晚上,何曉芸把曬在外麵的衣服收回房,今天上山穿的布鞋,洗的時候才發現鞋底開口了,雖然做衣服手藝不行,但縫幾針的功夫還是有的,她就在燈下,把鞋底一針一針縫起來。
魏遠航在魏建偉那兒玩了一會兒,又跑到她身邊來,何曉芸讓他彆靠太近,“我這裡有針呢,你去床上玩。”
小的那個才走開,大的又走了過來,“還在生氣?”
何曉芸頭也不抬,道:“生氣?我生什麼氣?我一點也不生氣,高興得很。”
連看都不看他,還說沒生氣。
魏建偉有點頭疼,對於哄人,他是半點經驗都沒有的,把她嚇哭倒是會。
魏遠航獨自玩了一會兒,一抬頭看見爸爸站在媽媽身邊,立刻道:“媽媽有針,爸爸不能在那裡。”
小孩子也是霸道的,他自己不被允許在媽媽身邊玩,自然也不肯讓他爸站在那,非得要他讓開才行,見魏建偉沒動,就連連道:“爸爸走開,走開走開!”
何曉芸這才抬起頭,道:“聽見沒有,快走開,不然我拿針紮你了。”
她舉起針,做出容嬤嬤的經典動作。
魏建偉看著這一大一小,感覺自己似乎成了階級敵人,下一秒就要被他們兩個鬥翻。
他正鬱悶,何曉芸卻暗自開心。
中午的事,到現在她已經消氣了,可是難得看魏建偉吃癟,她自然要清算他這段時間來使的壞,讓他也嘗嘗憋屈的滋味,哼。
這個晚上,她睡得香極了,早上起來魏建偉不在房裡,何曉芸也沒留意,後來飯桌上仍沒見人,才聽王春花說,他到縣裡辦事去了。
昨天摘回來的茶葉,曬了一下午,又晾了一晚上,今天王春花把它們揉出汁水,繼續晾曬。
滿院子都飄著股茶香,何曉芸坐在門口收拾做衣服剩下的布條,隔壁張嬸來串門,跟王春花閒聊著近來隊上的事。
“建興他媳婦兒昨晚半夜生了,是個女孩。”
“生產順利嗎?”
“挺順的,一兩個小時就下來了,她頭一胎是兒子,這胎不管男女,家裡人都高興。”
王春花道:“本來就該高興。”
張嬸看了眼馮秋月的肚子,笑道:“你以為人人像你?我說秋月跟曉芸有福氣,碰上你這麼個好婆婆,多少人羨慕不來。”
何曉芸和馮秋月都跟著笑了笑。
午後,何曉芸仍舊回房看了會兒書,看著看著,靠在床頭睡著了,等再次醒來,魏遠航還在睡,她起身伸伸懶腰,發現床邊櫃子上有個盒子,之前還不在這兒的。
他們的房間平時家裡其他人鮮少進來,而這盒子就放在她床邊,除了魏建偉,不會是彆人做的。
她懷著好奇打開,裡頭是一雙如今很少見的女式皮鞋,還有一本書。
何曉芸盯著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難道是魏建偉給她道歉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