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延的眼睫垂下,盯著在他手背上彙聚又向下滑落的幾滴水珠,喉結慢慢地滾動著。很快,他又抬起眼,啞聲問:“怎麼了?”
她的身子一動不動,沒發出任何聲響,隻有眼裡不受控地掉著淚。
像是隻能用這種方式。
無聲地,在這空無一人的夜裡,獨自消化掉那些痛苦。
桑延抬起手,輕輕地擦拭掉她臉上的淚。覺得這冰冷至極的眼淚,在此刻像是化成了熔岩,灼得他全身發疼。他的嗓子乾澀,有些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他才喊了聲:“溫霜降。”
溫以凡的視線仍放在膝蓋上。
“你問我這些年是不是過得不好。”
“……”
“那你呢。”桑延聲音很輕,“你過得好不好?”
兩人合租了一年多的時間。
在溫以凡第一次夢遊後,桑延就查過相關的資料。得知引發這病狀的原因有不少,大多是因為睡眠不足和生活壓力,以及過往曾有過的一些創傷和痛苦經曆造成的。
結合起溫以凡的作息和工作壓力,桑延倒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溫以凡夢遊次數不算頻繁,規律性也不大,加上桑延察覺到她似乎也挺在意這個事情。再後來,她再夢遊,隻要不是有什麼大影響,他也不會再主動提及。
可溫以凡夢遊了這麼多回。
這是桑延頭一回,看到她在夢遊的時候哭。
桑延不知道溫以凡今天還有沒有發生什麼彆的事情。但根據她今天的反應,以及他的回憶,她現在在這裡哭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今晚的那個男人。
他不知道。
這麼些年,她是不是一直被這所謂的“舅舅”糾纏著不放。
他也不知道。
是不是每次經曆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之後,她都會獨自一人,在這夜裡無聲地哭。
持續了好幾分鐘。
溫以凡的眼淚才徹底止住。她機械般地抬起眼,看向桑延,就這麼定格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桑延還握著她的手,猝不及防地順著她的動作站了起來。
而後,桑延隱隱察覺到,她似乎回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眼睫動了動,跟在她的後邊,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嘗試著把手鬆開了些。
兩人的手仍未分開。
溫以凡還握著他的手。
桑延的眉梢輕揚。
本以為溫以凡這回還會像之前那樣,夢遊完就跑到他房間睡覺。哪知這次,路過次臥的時候,她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依然往前走著。
桑延也沒太在意。
畢竟她每次夢遊做的事情也不一定相同,總有幾次是有偏差的。
桑延繼續被她牽著往前走。
直至走到主臥門前,溫以凡抬起另一隻手,把門把擰開。她往裡走,把他也帶著走了進去。
兩人進來之後。
溫以凡還很習慣性地回過身,慢吞吞地把門關上。她的舉動極為自然,跟平時的模樣沒有什麼大的區彆,隻是稍稍僵硬和緩慢些。
一路走到溫以凡的床上。
桑延正想著把她安置回床上,等她沒彆的異樣再回房間時,就感覺溫以凡抬腳爬上了床。牽著他的力道仍然未鬆,像是想把他也一塊扯到床上。
這會兒,桑延才意識到不對勁兒。
“你讓我跟你一塊睡?”
溫以凡抬起眼,安靜地看著他。模樣看著明顯沒有任何意識。卻莫名讓桑延有種,她在夢中找到了什麼寶物,想要偷偷地拿回自己的小基地,將之占為己有的感覺。
她的力氣不重,桑延其實一掙就能開。
可他總有種預感。
自己要是掙脫了,她又得像剛剛那樣掉眼淚。
儘管兩人先前已經在一張床上睡過幾次。
但桑延覺得在自己的私人空間,和侵占她的空間,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他站在原地沒動,耐著性子地提了個建議:“那去我房間,行不?”
溫以凡沒任何反應。
又僵持片刻。
見她似乎沒有讓步的意思。
桑延再度妥了協,沒再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垂眸,往這床上掃了圈,而後躺在空著的另一側。他總覺得有點不自在,半點睡意都無,隻替溫以凡把被子蓋好。
她還牽著他的手,像是終於放下心,眼睛也漸漸閉了起來。
桑延躺在她旁邊,低眼看她。
良久,他仰頭,輕輕地吻了下她的額頭。
……
第二天清早。
溫以凡睜開惺忪的眼,第一反應就能感覺到自己正被人抱著。她的眼睫緩慢地動了動,頓時明白了什麼。但因為這種事兒發生的次數已經不少了,她倒也沒太在意。
她隻自顧自地醒著神。
直到意識徹底清醒的時候,溫以凡抬眼看向四周。殘存地睡意在頃刻間消散,她立刻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這是她的房間。
溫以凡懵了,呆滯地回頭看向桑延。
就見他此時也醒了,眼皮懶懶耷拉著,神色還有些困倦。注意到她的目光,桑延模樣毫不在意。他重新閉了眼,極為放肆地抱著她的腰,往懷裡扯了些。
像是想再睡一會兒。
“……”
這從容又自然的模樣,讓溫以凡不知道他倆到底是誰出了問題。
她沒忍住說:“這是我房間。”
因為剛睡醒,桑延的聲線有些低沉:“怎麼?”
溫以凡:“你為什麼會在這?”
“什麼叫我為什麼會在這?”
“……”
“你這態度還讓我挺傷心的呢。”桑延的額頭抵著她的後頸,語調閒閒地,“你自個兒算算,你放了幾次火,我這才第一次點燈――”
“不是。”溫以凡打斷他的話,好脾氣地說,“我就是想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噢。”桑延笑,“你說為什麼?”
“……”溫以凡轉過頭。
桑延也隨之抬起了眼。
兩人的視線對上,幾秒後,溫以凡冒出了個猜測:“你也夢遊了?”
桑延挑眉:“當然不是。”
“哦。”溫以凡又猜,“那就是,你半夜做噩夢了,或者是看鬼片害怕,不敢一個人睡覺。所以半夜跑來我房間了嗎?”
“也不是。”
“還是說,你就是單純想跟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