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的情況,反而讓林秋石的頭腦更加的清晰,他的腦海裡浮現了線索的那三句話: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銅鏡找到了,史鏡也找到了,那麼最後剩下的人鏡呢?
到底什麼叫做以人為鏡,什麼又是得失?
林秋石看向了鏡子裡的男人,他忽的想起了阮南燭說過的話,阮南燭說,門是有規則的,意味著新生並未死亡,因而一般都不會設出必死的局麵。
那麼眼前這個被困在鏡子裡的男人,是否有著彆的用途?
林秋石走到了男人的麵前,開始觀察起了男人的模樣。
男人站在鏡子裡,黑色的眸子怨恨的看著林秋石,林秋石盯著他的眼睛,忽的注意到了什麼——男人的眼睛裡,映照著一片小小的景象。
那景象並非是屋子裡場景的倒影,而是完全不同的畫麵。
那是一個小小的床頭櫃,床頭櫃的上麵擺放著屬於一家三口的合照,這一刻林秋石恍然大悟。
他轉身朝著床邊奔去,用手翻開了那張已經被燒焦的全家福,全家福下麵,是一把漂亮的青銅鑰匙。
林秋石終於明白了得失二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此時時間僅剩片刻,林秋石抓起鑰匙便轉身狂奔,不敢再做停留。
五秒,四秒,三秒……林秋石看到門口時,麵露喜色,然而,他的臉頰剛掛上笑容,便僵住了,因為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
一高一矮,高的牽著矮的,渾身已經被燒的焦黑,高的那個一隻手牽著小孩,另一隻手竟是抓著房門,對著林秋石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房門要被關上了——林秋石的腦子反應極快,他手一揚,便將手中的鑰匙直接扔出了門口。
隨即哢擦一聲,房門重重的落了鎖。
林秋石跪倒在了地上,大聲的咳嗽起來。
屋子裡的溫度開始猛地升高,伴隨著濃鬱的煙霧,林秋石感到了意識在逐漸的抽離,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要死了。
麵對死亡,林秋石的內心卻處於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之中,他的臉頰貼在地上,看著焦黑的牆壁,腦子裡走馬燈一般的閃過了無數的場景。
有他的,有栗子的,有朋友的,還有……阮南燭的。
走馬燈裡的阮南燭可真好看啊,林秋石閉上眼睛前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這都快死了,腦子裡還想著個男人……
黑暗籠罩了林秋石,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軟了下來。
……
滴答,滴答,是水滴的聲音。
林秋石感到了一種劇烈的乾渴,他微微張了張嘴,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水……”
接著便有濕潤又柔軟的東西輕輕的在他嘴唇上拂過,林秋石慢慢睜開眼,眼眸感覺到了微弱的光。
“醒了?”有聲音傳來。
林秋石劇烈的咳嗽了好幾聲,他終於看清了眼前坐著的人,是程一榭。
程一榭的手裡拿著一根棉簽,上麵沾著水。
“一榭?”林秋石看見他有點懵逼,“我、我沒死麼?”他現在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畫麵。
從理論上來說,處於那樣場景的他怎麼也是必死無疑。
“我是千裡。”雙子裡的另一個無辜的睜著他的大眼睛,“秋石,居然沒有認出我,腦子裡隻想著我的哥哥。”
林秋石:“……”為什麼明明挺正常的事,在你嘴裡就變了個味道?
“我出來了?”林秋石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痛,連聲音也格外的虛弱,“我還以為我死了呢……”
“沒死。”程千裡說,“阮哥才差點死了。”
林秋石一愣,立馬從床上坐起來:“什麼?!”
程千裡道:“唔……現在已經沒事了,放心吧,隻要不直接死亡,以我們身體的恢複能力很快就會沒事的。”
林秋石:“不不不,南燭怎麼會出事?”他記得自己在出來之前已經把鑰匙丟出去了呀。
程千裡:“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現在還在昏迷。”
林秋石揉揉頭:“我出來多久了?”
程千裡:“兩天。”
林秋石呼出一口氣:“你哥呢?沒事吧?”
“沒事。”程千裡說,“他中午的時候會過來,你想問什麼自己問他吧。”
林秋石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中午時分,給程千裡送飯的程一榭出現在了醫院。
“醒了?”程一榭道,“感覺怎麼樣。”
林秋石躺在床上,看著自己手上紮著的點滴:“還不錯,我是什麼病?”
程一榭說:“和阮哥一樣,失血過多。”
林秋石哦了聲。雖說是失血過多,但林秋石並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麼疼痛的地方,事實上除了那種濃重的虛弱感之外,就沒有其他異樣了。
“南燭沒事吧?”林秋石還是很擔心他,“我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程一榭道:“他沒事,修養幾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他停頓片刻,低聲道,“是阮哥又開了一次門,把你救了出來。”
“重新開了門?”林秋石道,“可是那對母女不是守在了門口麼?”
程一榭:“說來話長。”
林秋石:“那就慢慢說,反正我也不急。”
程一榭點點頭,用簡潔的話語描述出了驚險的場景。在看到母女提前回來把門關上之後,阮南燭直接瘋了,他毫不猶豫的掏出了武器製住了羅千山,逼著羅千水再進了一次鏡子,再次引開母女後衝進了門裡把林秋石救了出來。
當時整個走廊都燃燒了起來,抱著林秋石回來的阮南燭幾乎成了個火人,皮膚被燒傷大半。
萬幸這樣的傷是在門裡麵,不然人可能早就沒了。
之後火勢開始蔓延,他們在被燒死之前找到了出去的門,用鑰匙離開了那個世界。
當然,因為阮南燭的舉動,他們和羅千山兄妹的合作關係也直接宣告破裂,程一榭對此非常的不屑,表示門裡麵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林秋石聽完笑著問道:“那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嗎?”
程一榭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然後很輕的點了一下頭。
林秋石有種自己在逗小孩子的感覺,哈哈笑了起來。
大約在傍晚的時候,阮南燭也清醒了過來。他雖然和林秋石的症狀一樣是大量失血,但身上確實有外傷的,那些傷口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用鏡子劃了,醫生還問了要不要報警。
林秋石坐著輪椅被程一榭推著去看了阮南燭。
阮南燭躺在床上,漂亮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鼻間還插著氧氣,看起來整個人都處於極度衰弱之中。但那雙黑色的眸子,卻亮的嚇人,如同布滿繁星的夜空,讓人有種靈魂也被吸進去的感覺。
林秋石叫他的名字:“南燭。”
阮南燭嘴唇微動,輕輕的嗯了聲。
林秋石道:“謝謝你。”他說完這話又感覺有些不合適,都道大恩不言謝,如果不是阮南燭,他可能已經沒辦法從門裡麵出來了。這會兒門外麵的他可能已經從樓上跳了下去,亦或者是用了什麼彆的死法。
“應該是我謝你。”阮南燭聲音很輕,好像漂浮在空中的羽毛。
林秋石道:“你彆說話了,好好休息,等著你出院。”阮南燭現在太虛弱了,即便是幾句話,也耗儘了全身的力氣。
林秋石的目光移到了阮南燭的手上,阮南燭的手很漂亮,手指白皙修長,無力的放在床邊時,可以看到上麵棱角分明的筋骨。而此時這雙漂亮的手上,卻被繃帶裹住了,這似乎隻是阮南燭身上傷口的一個縮影,很難想象在阮南燭的病服下麵,到底隱藏了多少個這樣的傷口。
林秋石斂了目光,讓程一榭推著他離開了病房。
身後的阮南燭呼吸漸漸勻稱,似乎又睡著了。
林秋石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忽的低低的開口,他說:“值得嗎?”
程一榭站在林秋石的身後,雖然這句話沒頭沒尾,但他還是明白了林秋石的意思。
他說:“隻要他願意,就是值得。”
林秋石笑了起來:“也對。”
“走吧。”程一榭說,“你也要好好養身體,爭取儘快好起來。”
林秋石點點頭,被程一榭推著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