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白天嗎?”林秋石問他。
“不喜歡。”阮南燭說,“白天裡有很多好的東西……但是……那裡沒有你。”
林秋石一點點的撫摸著阮南燭的頭發,手指從他的發絲穿過,看向阮南燭的眼神慈愛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小孩:“你本來擁有更好的人生。”阮南燭和他不同,有父母,有兄弟,如果沒有門,他顯然會過的更幸福,不用經曆死亡的威脅,也不用失去那麼多心愛的朋友。
“可是那裡沒有你啊。”阮南燭絕望道,“林秋石你到底懂不懂,沒有你的世界,都是假的!”
林秋石看著阮南燭,他想要控製自己的情緒,繼續安撫他,但卻發現自己做不到了。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他們甚至無法確定明天能不能見到對方。
“我……”林秋石想說點什麼,但隻開口一個字,眼淚就落了下來,他伸手粗魯的擦了一把自己的臉,道,“我……不想和你告彆。”
阮南燭吻住了林秋石的眸子,把他的眼淚吮吸乾淨,他說:“那我們就不告彆。”
“能遇到你真好。”林秋石說,“我一點也不害怕那些東西,一點也不怕了。”他們坐在夜空下,抬頭就是漫天星辰,帶著涼意的風吹拂著二人的臉頰,周遭隻剩下寧靜的蟲鳴。
仿佛這隻是一個平靜的夜,他們也不過是相約在這裡,互訴衷腸的愛人。
阮南燭說:“我不會放棄的,我們一定出去……”他大約是困了,語調漸漸變低,“林秋石,你也要出去……”
“好。”林秋石說,“我會出去的。”他說完這話,便不受控製的跟著阮南燭一起閉上了眼。
兩人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是林秋石最後一次在夜晚見到阮南燭。
當他第二天如約般藏在學校裡等著手中腕表指向十二點,卻沒有看見阮南燭的身影。
他的愛人消失了,消失在了寂靜的夜裡,消失在了不同的時空。
雖然早就從不斷縮短的夜晚時間裡猜到了眼前的一切,但林秋石還是崩潰了。他跑遍了整個學校,不斷的喊著阮南燭的名字,直到被學校的保安驅逐出去。
站在學校外麵的他撥打了阮南燭的號碼,發現那是一個空號——阮南燭不見了。
林秋石蹲在馬路邊上,捂著臉想要擋住自己淚流滿麵的臉。
這一晚上,林秋石到底是怎麼度過的,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總之等到他有意識的時候,卻已經出現在了醫院的病床上,渾身上下都疼的厲害,吳崎坐在他旁邊,擔憂的看著他。
“秋石,你還好吧?”吳崎的語調小心翼翼,仿佛是害怕刺激到林秋石本就敏感的神經。
“很好。”林秋石看著自己頭頂上雪白的天花板,“我很好。”
吳崎欲言又止,顯然林秋石的狀態並不好,被帶到醫院之前他企圖往一所學校裡麵衝,和保安發生了衝突,最後被警察帶到了醫院裡……
林秋石偏頭看向吳崎。他的眼神奇怪極了,像是在看什麼怪物,吳崎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小聲的叫了他的名字:“秋石?”
“你是真的嗎?”林秋石說,“還是隻是一個用來安慰人的幻象?”
吳崎莫名其妙,他有點坐立不安,道:“秋石,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林秋石想,難道自己是瘋掉了麼?不,他沒有瘋,瘋掉的是這個世界。
在醫院養了一個多星期後,林秋石背著吳崎跑出醫院回了家。
他回家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了他自己用來記錄的筆記本,仔仔細細的把上麵記錄的事情全部通讀一邊。
他要記得,他必須記得。
阮南燭的前輩或許根本沒有通過第十一扇門,所以自然也不知道第十二扇門的信息。他被永遠的關在了這扇門裡,門外的人開始將他遺忘,甚至於麵容和名字都漸漸淡去,隻有最親近的人,還勉強記得前輩這個稱呼。
但再過些時候,或許連前輩這個稱呼都沒人記得了,林秋石捏著筆記本如此想。
自從那晚之後,林秋石再也沒有進入到黑夜裡。
他的黑夜變得寧靜安詳,除了蟲鳴再無其他。鬼怪消失了,隨著鬼怪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愛人阮南燭。
林秋石開始在現實裡四處尋找關於阮南燭的消息。
吳崎知道了他在做什麼後,起初以為林秋石是精神出了問題,後來發現他這位好友非常的冷靜,冷靜的完全不像是精神病人,於是無奈之下,隻能由著林秋石去了,甚至私下裡悄悄的幫林秋石托人在公安係統裡找了阮南燭這個名字,結果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找到了一些信息。
“有阮南燭這個人呢。”吳崎把這個消息帶給了林秋石,“還是我們本市的人,是個大學裡麵教物理的教授……”
林秋石聽到吳崎的話,開始還以為是吳崎在開玩笑,後來確定吳崎是認真的後,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給出什麼反應。
於是第二天,林秋石便趕到了吳崎說的那所學校,想要找到阮南燭。
沒想到林秋石真的看到了他。
當時正值下課時分,林秋石在一條小道上看到了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男人很高,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剛好從車上下來。而男人的臉,和阮南燭一模一樣。隻是和阮南燭那冷漠的高傲的氣質相比,男人看起來溫和許多,似乎更好相處。
林秋石看到男人的那一刻,連呼吸都屏住了,他猶豫片刻後,還是快步走上前去,試探性的叫了聲:“阮南燭?”
男人聞聲回頭,看向林秋石,他的眼神是陌生的,遲疑道:“您是?”
林秋石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男人蹙眉,搖頭:“抱歉,我不記得我見過您了。”
林秋石不說話,盯著男人的眸子看,最後轉身:“抱歉,我認錯人了。”
男人一愣,還想說什麼,但林秋石走的匆匆並沒有給男人說話的機會。怎麼可能是認錯人了呢,認錯人了,還能叫出名字來麼?
林秋石也懶得去管這個漏洞,他走到學校門口,低頭開始剝糖紙。他的動作有些慌亂,把糖一顆接一顆的塞進嘴裡,想要從熟悉的甜美滋味裡尋求內心平靜。
但最終失敗了,糖果安撫不了林秋石,他的情緒麵臨再次崩潰。
每次遇到和阮南燭有關的事情,林秋石都很難鎮定的思考,這次也是如此。
為什麼阮南燭會突然出現在白天?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他那邊出了什麼事?林秋石咯吱咯吱的咬著嘴裡的糖果,扭頭看向了身後的學校。
這是一所全國有名的大學,以理科著稱,能在阮南燭此時的年齡在這樣的學校裡當一個物理學的教授,那必然證明他學術方麵大有所成。
林秋石想,這或許就是阮南燭沒有遇到門的人生吧,功成名就,一生通途。
他從地上站起來,大約是因為缺血,身體不由自主的搖了搖,甚至差點摔倒地上。這個世界是完美的,除了林秋石自己,似乎所有人都擁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林秋石狼狽的回到了家,倒在了床上,栗子跳到了他的身上,喵嗚喵嗚叫著催促林秋石給它加貓糧去。
林秋石撫摸著栗子柔軟的毛發,看著它漂亮的如同寶石一般的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十二點的鐘聲把林秋石從夢境中喚醒,林秋石從床上做起來,盯著不遠處的掛鐘看。
雖然他晚上已經進不去和阮南燭同一個時空的夜晚,可每天十二點依舊會準時醒來,聽著耳邊響起屬於夜晚的鐘聲。
他真的離不開這扇門了麼?可是阮南燭不是說過,門沒有死局麼?或者說一切的規則到了第十一扇門都無法使用了?
懷著這樣的念頭,林秋石再次撥通了他和阮南燭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冰冷的電子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林秋石坐在自己的出租屋裡,一切都靜的可怕,除了牆壁上滴答滴答作響的時鐘。他把目光移到了時鐘之上,看見鐘擺滴答滴答的從左右擺動。時針已經過了十二點,朝著一點的方向去了。
林秋石看著時鐘,卻是忽的想到了他進門時看到的走廊,走廊兩側都是十二扇鐵門,那麼為什麼是十二這個數字呢……他們好像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林秋石把目光移到了鐘上麵,看到鐘麵上,用黑色顏料鍍出來的十二個數字,腦子裡突然竄出一個怪異的想法。
林秋石站起來,朝著時鐘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