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娜穿的還是單鞋,烏魯的凍天,在這火車站上站半個小時,腳趾頭一個個兒全都給凍僵了。
聶博釗穿的是大頭皮鞋,估計比她還冷,不過男人扛凍,他懷裡還揣著倆小火爐了。
可以想象,要是沒有她,他一個人帶著這仨孩子,曾經的日子過的有多艱難啊。
陳麗娜望著一臉狐疑的中二老乾部,心說小樣兒,你曾經寵了我那麼久,如今也該換我來疼你了。
不一會兒,石油基地來接他們的車來了。
居然是一輛吉普少年,輪胎特意改裝過,是雪地胎,帶拴著防滑璉,前臉也不知道怎麼碰的,碰的爛兮兮的,但是車是真好車,在這馬路上除了馬,還湧著牛和駱駝,隻有大解放,大東風呼嘯著來去的七十年代,這輛車簡直是,邊疆的一道風景線啦。
隨著那輛車駛來,火車站上形形色色,各民族的,那些扒火車逃革命的壞分子,提著鞭子準備要蘇清反動派的小衛兵,所有的人都目不轉晴的望著。
就連陳麗娜這個上輩子玩遍了所有名車的,在這一刻也為這輛車而傾倒。
不過,隨之而來的情形就更讓她心花怒放了,因為,車上一個穿著工裝褲,翻頭大皮鞋,一身呢子大衣的男人下了車,遠遠的伸手就在敬禮:“聶工,聶工,奉組織命令,我開著自己的小車來接您啦。”
自己的小車,吉普少年?
嗬,這來人,是個七十年代的大土豪啊。
打開後備箱,這人說:“聶工這行禮,該用咱們的大解放來拉呀嗬,都要把我的後備箱給擠爆了。”
上車的時候,聶衛民緊趕慢趕,想坐前麵。
小汽車本來就是個新鮮東西,吉普少年這種越野車就更稀罕了,能坐在前麵,當然更加稀奇。沒想到聶博釗搶先一步,拉開了副駕座的門:“小陳同誌,坐到前麵去。”她臉兒黃蔫蔫的,一幅隨時要吐的樣子。
看嘛,他的紳士風度還是在的。
“小陳,這是肖琛同誌。肖琛,這是小陳,我的……新愛人。”連摟帶抱,帶著仨兒子上了後排,聶博釗介紹說。
“嫂子好。”肖琛摘了墨鏡,上下打量了陳麗娜一番,嗯,皮膚細白,條子又展,瞧麵貌,斯文秀麗,還跟個大學生似的。
也不知道聶工哪裡找來這麼個大美人兒,肖琛直接就跟小流氓似的,甩了一下自已在風中淩亂的寸毛兒,吹了個口哨。
“肖琛同誌你好。”陳麗娜說著,與他握手,肖琛似乎握到了一把冰棍,呲牙裂嘴的。
“新嫂子,是聶工的老家人?”肖琛又問。
“是。”聶博釗說。
“家裡兄弟姐妹不多吧?就沒個妹妹啥的,新嫂子這相貌,妹妹肯定也漂亮。”肖琛又問。
“我家就姐兒倆,大姐早嫁人了。”陳麗娜答。
小樣兒,叫男人追慣了的,看不出來嗎?
這小夥子,想撩她呢。可惜呀,她已婚,不準撩。
“好事好事,要我說,現在啥好,就是兄弟姐妹少一點了好。咱們孫工啥都好,就是家裡兄弟姐妹……”這肖琛嘴碎碎叨叨,說個不停。
雖然說,早在解放初期,百團進疆的時候,就往幾處兵團,並石油基地鋪好了大公路。
但是,公路長期由大卡車跑,這幾年又失於維修,處處都是大坑,再加上冰天雪地,輪胎碾過一個大坑,三個沒係安全帶的孩子頓時就飛上了天。
“肖工,專心開你的車。”聶博釗在後麵拽著一個,抱著一個,還扯著一個,不耐煩的提醒。
陳麗娜眉頭挑了一下,孫工,孫轉男,聶博釗去世了的前妻,上輩子陳麗娜也曾問過很多回,聶博釗什麼都說,但對於前妻的死絕口不提。
顛啊,撞啊,但這還是好的 ,一路越過一輛輛的東方大卡,上麵滿載著前來邊疆奮鬥的知青們,擠在那大卡車上,有的扒在車沿子上狂吐不已,還有的擠作一團,臉都凍清了,而他們穿的衣服並不多,人人的眉毛上都沾滿著雪,露在外的皮膚全都凍成了青色。
路上沒車,大卡開的又猛,忽的一顛起來,車上那些還小的知青們,一個拽著一個,真是給丟到半空又落回來。
坐在暖氣充足的吉普車裡,陳麗娜望著一輛輛掠過的大卡車,直接給嚇麻了:“老聶,那些都還是孩子啊,他們會不會給凍死?”
聶博釗未語,肖琛說:“嗨,咋凍不死,以為咱們邊疆真是理想中的烏托邦,樂園啊,咱們木蘭農場,前天就有幾個插隊的知青逃跑,跑進戈壁大沙漠,等我們追回來,有兩個鼻子掉了,還有一個,當時就給凍的截肢了。”
陳麗娜一聽截肢,哇的就是一聲吐。
“嫂子,是我跑的太快顛著啦,暈車嗎。”肖琛的習慣,見了女士,都得獻殷勤。
陳麗娜連忙搖頭:“不吐。吉普少年的減震好,後來多少車都不如它,就是顛起來,也比普通的越野車舒服。”
“嫂子懂得真多,這車看著小,卻是個油老虎,不過咱們本身在油田上,缺的是汽車,不缺油。”肖琛說。
事實上,他爸爸是上海汽車廠的廠長,也是給下放下來當知青的,但是貓有貓路,蟹有蟹路,肖琛其人,天生嘴甜麵軟會鑽營,因他自己好車,就把廠裡從國外購進來拆裝,並研究零件的吉普車給弄到邊疆來了。
而他,在個個兒知青都睡沙窩子,啃冰碴子凍硬了咬不動的窩窩頭的時候,居然搖身一變,就混進石油基地去了。
能在這地方遇到一個懂車的人,真可謂他鄉遇故知,肖琛不由的,又多看了陳麗娜幾眼。
陳麗娜好車,對於各類小汽車,越野車可謂是如數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