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蓧麵甜醅(1 / 2)

衛生院的走廊裡, 醫生們這會兒還沒開始上班,照例先背語錄再唱歌,從《團結就是力量》唱到《北京的金山上》。

陳麗娜也是累壞了, 不管不顧的就躺到病床上, 擁著倆娃就睡著了。

太陽高升了起來,曬著一家人的屁股,牆上的暖氣在早上忽然就滾燙起來了, 那是因為鍋爐房的工人上班了, 正在往裡麵鏟煤了。

忽然之間,呼啦啦的一陣腳步聲,倒是把她給嚇醒來。

“聶工, 居然真是你,哎呀, 我這,也不知道說啥好, 孩子病的不嚴重吧?”一群白大褂,呼啦啦的就走了進來。

聶博釗也不認識來人是誰,站起來就握手:“您是?”

“聶總工,這是我們衛生院的阿院長。”

聶博釗於是握手:“阿院長你好。”

“王總工說昨天夜裡井下的工人們乾了一整夜, 采集好了您要的樣品, 等您今天下井分析呢, 結果找不到您, 一個電話打到阿書記那兒, 阿書記又一個電話打到醫院, 大家才知道您是真到醫院了?”

說著,阿院長握上聶博釗的手狠命搖了兩搖:“阿書記剛才特地打電話來批評了我們的工作,往後呀,基地的衛生室不能缺人,藥品也要齊備,不敢再耽誤您的工作了。”

聶博釗的工作進度,是由阿書記來催的。

而阿書記那兒,紅色電話直通北京,每天都要彙報工作進展,所以阿書記要急的跳腳,畢竟超英趕美,石油發展,那可是現在領袖現在最關心的事。

而目前,蘇國,歐美,也都在通過各種渠道獲取他的研究成果。

也就是說,這個人的意義,甚至大於基地的意義。

“阿院長,你幫我兒子看看,看他是不是脊髓質炎,還有,這孩子糖丸沒吃到,可能再補種。”聶博釗說。

陳麗娜累壞了,索性就不肯起來。

聶博釗於是自己從陳麗娜的懷裡,就把孩子給抱了過去。

院長親自拿聽診器,掀眼皮,聽心臟,聽肺,非常仔細的診了半天,說:“不是,他已經退熱了就跟脊髓質炎沒關係,怎麼,這孩子沒給喂過糖丸?”

聶博釗低下了眉頭:“原來他姥姥帶著,給忘補種了。”

“那就把糖丸給他補種上,這不算什麼,記得明年這時候,再到衛生所補一枚,現在咱們全基地的孩子基本都服過糖丸,他不會有事兒的。”阿院長說。

等陳麗娜帶著孩子們出了門,嗬,才真叫給嚇了一跳。

基地治安隊的巡防員們居然全站在門外。

“爸爸,他們不會是來抓偷車賊的吧?”聶衛民心裡很虛,也很害怕,畢竟作了賊嘛。

聶博釗笑著問:“方向盤上沒掛餅子,現在誰來開車?”

誰偷來的,當然誰開回去,陳麗娜說:“我開吧。”

上了車,陳麗娜才敢問:“這些人究竟是來追車的,還是追你的,會不會把我當偷車賊給帶走?”

聶博釗抱著三蛋兒坐在後麵,頗感慨的說:“小陳同誌,當初裝傻的時候,你就沒想過,自己能嫁一個對於共和國這麼重要的人吧?他們確實是來追我的,主要是我今天突然沒下井,耽誤了工作進度,北京方麵著急了。至於這車,你也不必饞,想辦法,我替你搞一輛。”

看得出來,在這廣闊而又寂寞的戈壁沙漠上,她很想要一輛車,一輛吉普少年那樣的車。

“你,對共和國重要?”

“大概還是挺重要的吧,要有我,咱們就不必學美國,跑到中東去打仗,像土匪一樣去爭人家的石油。”聶博釗語氣裡還有些略微的得意。

陳麗娜笑了一笑,心說美得你。

遙想上輩子,每每看到油價飆升,聶博釗都會感慨,說自己如果還在石油上,保證能把油品價格降下來,陳麗娜就覺得好笑呢。

吉普車在前走著,幾輛東風大卡緊緊跟在後麵。

走著走著,前麵的吉普車忽而就停了。

車上的聶博釗抱著三蛋兒,聶衛民和二蛋擠在他身邊,四父子在暖氣融融的車裡,睡的正香呢。

陳麗娜停下車,打開車門下了車,清早的雪光格外的刺眼,刺的她都睜不開眼睛來。

就在馬路中間,有隻雪白的小兔子,白白的絨毛,半蹲著,見人來了也不怕,一蹦一蹦,不停往陳麗娜腿上蹦著。

她蹲下來,將這小兔子抓起來,風雪呼啦啦的吹著,雪白的絨毛,哎喲,真漂亮。不過,小家夥這是雪盲了,啥也看不見,所以才會蹦到馬路上的。

轉身,她就給撂到後備箱裡去了。

回到基地,阿書記和王總工就在基地的大門口等著呢,肖琛也在。

見他的車是陳麗娜開進來的,眼睛都直了,直接就吹了個口哨。

“聶工,孩子的病怎麼樣了,不就是個感冒發燒,也至於去醫院,你瞧瞧,阿書記大清早的也趕來了?”王總共一見麵就急的冒火。

“領導,不是我想耽誤工作,我有仨兒子,就算科研再重要,總也還得照顧著孩子們,小陳同誌自己還是個孩子,還得幫我帶仨兒子,我這要再像原來一樣扔下不管,我怕真有個閃失。難道你們就不該解決解決我的困難,咱們基地職工們的困難?”

“有啥困難,你說,咱們幫你們解決就是了。”阿書記說。

大冷天兒的,天藍的刺眼,太冷,空氣稀薄,人人鼻子都凍的紅彤彤的,乾燥,真乾燥。

“基地不能再是隻設個衛生所,得有個長駐醫生的醫院,這是必須的,還有,咱們1號基地成立也有七八年了,家屬也多,各方麵該解決的,領導看著給解決一下吧,我搞科研的,就不多說了,你們領導商量這些事兒。”聶博釗說著,就給了王總工一個眼色。

好吧,要福利的機會來了。

“阿書記,咱們礦區今年的贏利還是很可觀的吧,我看上個月中央下發的彙總,大慶油田的產量也沒爭過咱們。”王總工立刻會意,就開始討價還價了。

阿書記笑了笑:“是這樣,領導打紅色電話來親自表揚,第一個點名的就是你們1號基地,聶博釗其人。我正琢磨著呢,是不是也該給聶工配個機要秘書,聶工的科研小組,再多加兩個人。”

“秘書就不必了,趕緊從北方工業大學幫我找兩個專業對口的學生來,還有就是,肖工那種小汽車,我得有一輛,不然的話,萬一有個緊急情況,大卡又不好調動,而且目標太大,我總得有個車,隨時方便進出基地。”

王總工一聽就假裝生氣了:“聶工,人可沒有這樣兒的,啊,要知道現在大學全都停課了,咱們阿書記再幫你從大學要人,那可是得擔風險的,至於車,你想都不要想了。你要知道,咱們礦區總共才有幾輛小汽車,阿書記這兒,也是最近才配了一輛上海汽車,原來那輛老紅旗,可是他的寶貝,他肯定不會給咱們。萬一你有急事,我親自用自行車馱著你,咱們往烏瑪依。”

阿書記真有一輛老紅旗,現在上麵又獎勵了他一輛新上海,那輛老紅旗他正琢磨著,給下麵那個基地的領導用呢。

雖然說現在基地開辟了好幾個,但是一號基地,從十年前開始勘察,到奠基,再到挖油井,安裝磕頭機,領導換了幾茬,一直在的,就隻剩聶博釗的。

彆人都嫌苦,調到彆的地方去了。

其實阿書記也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把紅旗車給這位一號基地的元老。

但王總工說出來,他當然得先客氣王總工:“那輛小轎車,我正想給王工呢,王工,以後你用吧,要來礦區開會,也就不用總坐大卡了。”

王總共擺手:“阿書記,我坐大卡坐慣了,坐不來小汽車?這樣吧,把那車給了聶工,讓他在基地開,咱們說是領導,畢竟他才是真正主管科研的,我不允許他把時間都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阿書記直接就說:“行了,明天基地上派個司機來,把小轎車開來,給聶工用。”

“阿書記,咱們得先說清楚了,車我要了可以,但我目前還沒駕駛執照,萬一有急事,就讓我家屬先開著,你可不能說我公車私用。”聶博釗說。

公私還是得分清楚,要不然,等車到了基地上,陳麗娜要開的時候,彆的家屬們要鬨,說陳麗娜的閒話,可就不好了。

好嘛,聶博釗心說,你不是眼饞小汽車,我給你搞一輛來,這總算愛情了吧。

今天太陽暖融融的,家家戶戶的屋簷下,都吊著一長串一長串的大冰棱子。

有人自聶博釗家門口路過時,往裡張望了一眼:嗬,新鮮事兒,聶工家的院子裡,又是孩子又是大人的,熱鬨極了。

要知道,在這種家屬區,周末誰家的人多,就意味著誰的人緣好。

要是誰家無人踏足,天天大門緊閉,那就慘嘍,他家絕對人緣不好。

平時無人踏足的聶工家忽而賓客盈門,可不是見新鮮事兒?

一隻白絨絨的小兔子,腿上拴了根繩子,蹲在牆角裡,正在無意識的四處亂撞。

稚嫩的小手兒顫危危的湊近了,手裡是切成絲兒的小青菜,小兔子一下就頓住了,鼻子嗅嗅索索的,舔過來,咕嚕咕嚕的吃了起來。

“呀,這隻小兔子真可愛。”陳甜甜不由的驚歎著,跟聶衛民兩個擠的緊緊的,就在一起看小兔子呢。

二蛋想要走近,陳甜甜就開始大叫:“二蛋二蛋你走開,你會嚇到小兔子的。”

二蛋天性爽朗,也最沒心沒肺,猛得走近,嚇的兔子一縮,陳甜甜也大叫了起來,他這才又笑嘿嘿的,撲過去找陳麗娜了。

她也在外頭坐著曬太陽呢,屋簷掛了一尺長的冰淩子,一點點往下滴著水,二蛋跑過去,頭就湊到陳麗娜的懷裡了:“媽,媽。”

“咋啦二蛋兒,有話就說,媽在了。”陳麗娜說。

二蛋揉著腦袋,也不知道說啥,就說:“媽真好,有媽真好。”

娃也不知道該咋說,隻知道這個媽媽會開吉普車,會給他們吃月餅,還會在他們全都困的睜不開眼睛,回到基地家又冰屋冷炕,鑽都鑽不進去的時候,突然之間,從懷裡抓出一隻雪絨絨的白兔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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