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前往烏瑪依拉水果的時候, 小聶衛民很不開心。
陳麗娜開著車,就打趣說:“怎麼啦,我們家的小張嘎今天好像不太高興啊。”
“舅舅還會再來的。”聶衛民說。
嘴裡砰的一聲,他拿手作了個槍的手勢:“他會打死我們的小妹妹。”
“他喜歡獵兔子?”
“跟爸爸不一樣,爸爸隻是在沙漠裡獵野兔子, 他會殺我的妹妹。”
他雖然從小見慣了孫大寶殺兔子,但畢竟妹妹不一樣啊, 養妹妹,仨兄弟已經養出感情來了。
小家夥眼睛圓萌萌的,咬著唇, 一幅苦大仇深的樣子, 顯然了, 孫家這大寶, 黃花菜的命, 他也是聶衛民心裡的魔障。
“兔子可以吃, 但是既然養了, 那就是咱們的家人,我會保護妹妹的。”陳麗娜很篤定的說。
“真的嗎?”小家夥係著安全帶, 就坐在後麵,後視鏡調的低,陳麗娜能看見他的臉, 小家夥似乎有點兒竊喜, 在笑了。
“真的。”
“我舅可是治安巡邏隊的隊長, 咱們肯定打不過他。”小家夥多愁善感, 疑神疑鬼,又開始念叨了。
陳麗娜心說你將來可是黑老大呀,拿出點兒膽識來呀,咋現在這麼的膽小。
她說:“那我們就想辦法,撤了他的治安巡邏隊長。”
“你連這個都能作得到?”
聶衛民愈發的驚奇了,孩子抑製不住自己的激情,悄悄的,就想解安全帶。他最喜歡跟隻豎著耳朵的狗一樣,就趴在駕駛坐的後麵,看著陳麗娜開車。
“聶衛民,是你自己要跟我出來的,也答應好了一路都會係著安全帶,你要趕解,我現在就敢把你從車上踢下去。”
“沙漠裡有狼,你不敢,你是在嚇唬我。”
“我嚇唬你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當然也不會把你踢下去,但是,我會調頭,把你放到基地,一個人去烏瑪依。”
烏瑪依的商店裡是有糖果的,跟著去,陳麗娜總會單獨先買幾顆給他吃。
孩子想了想,不說話了。好吧,還是糖果更重要。
哢嚓一聲,自己把安全帶係上了。
在烏瑪依的供銷社裡,陳麗娜遇到了同樣前來領福利的,治安隊的隊長秦勝。
他是和家屬一起來的,等陳麗娜領完東西出來,還在路邊站著等車呢。
現在從烏瑪依到基地,並沒有大班車,隻有早晨,大家一起趁坐大卡車拉東西,然後再一起坐著大卡車回到基地。
再不然,就是坐哈薩克人的小帆布包著的小三輪車,俗稱蹦蹦車。
開三輪車的不管技術好不好,路子那叫一個野,見了大石頭就愛往上壓,一蹦一蹦的,等到了基地,大多數人的雞蛋全碎了,罐頭開裂了,捧著一堆稀巴爛。
所以這會兒,秦勝的家屬正在罵他呢:“叫你早點兒來早點兒來,你看這一兜簍的雞蛋,等坐個蹦蹦車蹦到家,我得連皮帶蛋的一塊兒炒給你吃。”
“那不是木蘭農場的人來鬨事,耽誤了些工夫嘛,行了,雞蛋我抱著。”
“還有罐頭呢,玻璃都快要凍爆了。”現在最流行的水果罐頭,一家能分得兩瓶,就是桔子作的,但是糖水是真甜,因為是玻璃罐子,要麼凍破要麼摔破,真是難把它給弄到家裡去。
倆人正吵吵著,一輛紅旗小轎車開過來了。
搖下車窗,陳麗娜說:“秦隊長,快上車,我載你們回去,好不好?”
這時候當然就隻有感謝了。
一家兩箱大橙子,還有一箱子桂圓,整個後備箱就拉完了。後坐上再把清油一放,秦勝抱著聶衛民,聶衛民懷裡還抱了兩大提子的雞蛋。
秦勝的家屬呂芳芳坐在前麵,第一次坐小汽車,暈的不行,一路不停的哇哇吐。
“秦隊長,我家老聶是搞科研的,除了實驗室就是下油井,對於咱們基地的治安可不了解,您在這方麵是專家,我得請教您,關於倒賣東西這一塊兒,咱們基地有啥規定沒有?”陳麗娜用的,可是專家和請教二字。
秦勝是從部隊上退下來的,還沒給人稱過專家,立刻就坐正了。
“原則上,當然是禁止投機倒把的,但是咱們基地近來管的有些鬆,你們家屬們也有些不可缺的東西,非得要要,那咱們也隻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是咱們和蘇國接壤,我聽說部隊上要發現有人倒賣東西,是會槍斃的,有這事兒吧?”陳麗娜說。
秦勝說:“但總有人不要命,而且,部隊處理起來是秘密處理,我聽說過,但具體沒見過。”
“這種事情,都存在一個愈演愈烈的過程。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隻是小小的偷機倒把一下,販點家裡必備的油鹽啊,蔬菜啊什麼的。可是慢慢兒的,如果說有些思想比較負麵的東西流傳進來,萬一上級真的突然到基地來檢查,怎麼辦?”
秦勝一下子就猶豫了:“那肯定是嚴肅處理,至少我就先躲不過。”
“而且,你看現在,多少機關單位都停工停課了,多少人都上山下鄉了,在各處農場裡勞動的,住牛棚的,不少是下放的乾部吧。咱們基地要真的也受到牽連,你說,會不會也停工,乾部們全部下放?”
秦勝看了一下自家家屬,說:“你也到劉工家買過東西吧,以後可不要再去賣了。”
家屬不停的說:“暈車,惡心,真惡心。”
陳麗娜挑了個空地兒,他家屬下車就去吐了。很多人不暈大車,也不暈蹦蹦車,就隻暈這種小汽車。
回到車上,秦勝家屬不停的叫著:“哎喲,命和命不一樣啊,你看小陳開著車那叫一個順溜,我就坐一下,天旋地轉的,這可不是人和人的命不一樣?”
“我媽還會……那叫啥來著,漂移呢。”聶衛民趕緊插了一句。
陳麗娜在孩子們麵前吹牛,在外人麵前可不敢過分,連忙說:“我在老家,是我們村的拖拉機手。”
秦勝他們倒不追究這個,畢竟這個年代的大學生,就跟聶博釗,孫轉男一樣,天生自帶光環,在他們看來,或者這些大學生飛機大炮都能開呢。
“不是賣不賣的問題,而是,有物資源源不斷的給送進基地,那條輸送帶不斷,就是隨時安在基地頭上的一顆地雷,是□□。”陳麗娜繼續說:“我覺得,秦隊長您得考慮好嘍,把這事兒給處理掉。”
等到了基地,家屬一推開車門,自家的東西都還沒提了,就想跑。
秦勝一把就給撈住了:“咋,呂芳芳,你是嫌我命長還是你自己命長,就想去給孫小愛通風報信?給我滾家裡呆著去。”
呂芳芳看了看陳麗娜,歎了口氣,提著自己家的東西就要走。
陳麗娜又說:“要是他們的工作沒了,咱們都得下農場,挖排堿溝。”
呂芳芳連忙說:“我沒那個意思,我就隻是吐暈了,找不著家門而已。”
她大概跟孫小愛兩個關係好,但是吧,這種時候,親人之間都可以檢舉揭發,就更甭提隻是關係好的朋友了。
當然,關於孫小愛的事情,陳麗娜可以私底下找秦勝來談,但是吧,她最怕的,就是秦勝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回家之後,在家屬這兒走漏消息,打草驚蛇。
畢竟,這個世界上最陌生的男女是夫妻,但最親密的男女,也是夫妻。
所以,她是在跟秦勝商量事情,但也是要當著呂芳芳的麵,把事情的利害給擺弄明白嘍。
真的要是倒爺進了基地,保不齊那天基地就得關門。
關了門,她呂芳芳一樣跑不脫,也得下農場挖排堿溝去。
等呂芳芳走了,秦勝說:“畢竟同是基地的家屬,孫小愛那兒,我們悄悄的去剿就成了,聶工那裡小陳同誌也瞞著些,畢竟同是基地家屬,這可不算什麼光彩事兒。”
陳麗娜說:“我沒讓你剿孫小愛,擒賊先擒王,治病要除根,你該抓的,是那個總悄悄往基地運東西的人。你晚上來趟我家,我告訴你人在哪兒呢。”
等回到家,聶博釗還在寫他的論文,二蛋就隻差在牆上畫個拆字了,家裡用來生火牆的木料擺的滿地都是,兔籠子也是開著的,一隻兔子都快給他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