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重新出山, 居然還拿來了一架相機, 並且, 到了農場的第一件事, 就是請求陳麗娜在麥倉裡給自己照相。
好嘛, 好大喜功, 虛榮心重, 專會搶人功勞, 這種人,陳麗娜很樂得送他一程。
在麥倉裡拍完了照, 賀敏要過陳麗娜手中的海鷗相機就倒放了起來。
不錯, 她的拍照技術真的是無人能及。
而且,她特地屈膝拍照,一隻隻盛著麥子的麥栓就像小山包,而他的身材被拍的無比高大。
“陳小姐, 這樣吧,咱們再去趟坎兒井, 給我在坎兒井前也拍幾張, 好不好?”那也是今年農場最叫領導們讚歎的大工程。
“賀書記,你是我的領導, 咱們也是搭班子的工作夥伴,你要再叫我小姐, 我立刻就到礦區彙報領導, 說你思想有嚴重的資本主義之風。”
“是是是, 好好好, 陳場長,是我不對,咱們去坎兒井吧。”賀敏說。
開車到了才開鑿的坎兒井豎井口,賀敏扛著鐵鍬,又是一通的擺姿勢。
三蛋兒跟著媽媽,也是無聊嘛,再三保證自己不靠近水坑了,就在河邊撿石頭玩。
“聶三蛋,來嘛,咱們一起玩。”有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孩子也在河邊,就說。
三蛋一看有倆大哥哥在河邊站著,畢竟小孩子總是喜歡跟大孩子玩的嘛,就說:“好呀,不過,你叫什麼名字呀哥哥?”
“我姓李,叫李大爺。”
“你罵我呢。”
“沒罵你,來嘛,到水邊來,我教你釣魚。”
“我哥哥說了,不會遊泳就不能靠近水邊,哥哥你們也離水遠一點,好嗎?”三蛋叫知青們教育著,可懂禮貌了。
另一個孩子說:“哎,大耶,他看起來不好哄啊,我去拽他?”
三蛋多賊的心眼子,聽說這倆孩子要拽自己,早看出他們來者不善,轉身屁顛屁顛的就跑了。
陳麗娜和賀敏就在河畔的水泥渠上,這倆孩子也不敢再往前,其中一個抓起塊石頭掂了掂,瞄準了扔過去,三蛋頭上著了一石頭,應聲撲倒在地。
不過,他很快就站起來了,蹬蹬蹬的,跑回了陳麗娜身邊。
“媽媽,有人打我。”三蛋兒說。
陳麗娜把相機還給賀敏,抱著孩子走到河畔一看,沒人啊。
“打你哪了,疼不疼?”陳麗娜還以為是跑到河邊來頑的那些野孩子們呢。
三蛋看媽媽心急,男子漢嘛,當然得硬撐:“不疼。”
陳麗娜因為還要陪著賀敏這個領導轉來轉去,尤其孩子頭上的包在頭發裡麵,也就沒怎麼關注。
回到農場,一群知青圍著,賀敏往知青們中間一坐,就開始給她們看陳麗娜給自己拍的照片。那邊社員們還忙的熱火朝天呢,他倒好,一看還剩下五六張的膠卷,就又非得給這些知青們拍照。
小女孩們都愛美嘛,大家站在沙棗樹前,白楊樹前,儘情的綻放著她們的身姿。
“場長,你今天好像不高興。”安娜說。
陳麗娜抱著孩子,正在看著社員們曬糧,看有些地方糧食已經乾了,就伸出推把推一推,好把濕糧翻出來。
太陽當空,這些糧食基本上隻要翻個麵兒就全都曬乾了。
“安娜,你是不是特彆想平反,摘帽子?”
“場長,我想這座農場裡所有的牛鬼蛇神們都想被平反,這是我們長久以來的渴望,不想摘掉自己頭上的大帽子?”
“想摘帽子有很多種方式,以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烙印,就比如說五八五九□□,事實證明路線是錯的,中央就會改,而現在這麼多人戴著帽子生活,那麼,大家終將有平反的一天。我覺得你寄希望於一個作風浮誇,並且滿嘴放炮的領導,想要借助他摘帽子,這種方式是最蠢的。”
“賀書記一直都特彆同情我父親,而且,他也確實親口承諾過,可以幫我父親平反,場長,在這邊疆,除了你,他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
“是,他還特彆親切的和你談心,每天關懷你的生活起居,有時候早上一來,就會說,哎安娜今天氣色不大好啊,是昨晚沒睡好嗎?於是,到了晚上就送你兩片安乃近,這種溫柔的關懷,是不是讓你覺得他特彆平易近人,而且還特彆賞識你?”
安娜沒說話,但確實,賀敏是這樣做的。
“而且,他還很適度的和你保持著距離。不,應該說他就算和知青們相處的時候,教你們跳舞的時候,那怕是跳交誼舞,手也隻是背環著你們的身體,和王富生那種人完全不一樣,對嗎?”
“是,他非常有分寸。”
“甚至於,有些女知青玩笑開過一點,他還會說猛然抱住她,又鬆開,說,同誌,請不要考驗我對於組織的忠誠性。就好像,他內心在天人交戰,想要抗拒女性的魅力,是個合格的正人君子,這種做法,會讓一個女性覺得,自己特彆有魅力。”
安娜的臉紅了:“我確實見他曾猛然間抱過一個知青,但是,很快就推開了。”
所以,一個幽默,風趣,平易近人,對知青好但又一點也不越界的領導,就是這樣編織起一張大網,準備著這些知青們自投羅網。
和他相比,王富生和劉解放的段位可真是太低了。
“道理大家都明白,我就不多講了,肖琛一個汽車廠廠長家的公子哥兒都能在基地修大車,陪伴你,安娜,那頂帽子摘的早或者晚並不重要,你要真的能安心工作,早晚,我能幫你把它摘掉,但是,我希望你看清楚,到底誰才是真正想乾事業的人。”
安娜聽了這話,越想越不對勁兒,偏偏才多走了兩步,正好碰見賀敏,他端著相機就說:“來,安娜同誌,最後一張膠卷,我要替我們邊疆最美麗的喀秋莎照張照片,留住她的倩影。”
安娜接過相機來一翻,好嘛,豐收了,糧食進倉了,場長都還在忙著曬麥子,書記卻給自己拍了那麼多擺拍的照片,這種照片拿到礦區,礦區的領導們不得把功勞全記在他身上?
確實如陳麗娜所說,他看似風度翩翩,實則虛偽無比。
“賀書記,這相機呀我替您保管著吧,你不是腳傷還沒好嗎,快進辦公室休息會兒去吧。”
安娜說著,鄭重其事的接過相機來,等賀敏進了辦公室,她直接把膠卷從相機裡扣出來,曝光在太陽底下。
32張的柯達膠卷,那可是進口貨,賀敏也就止此一卷,底片到了太陽下,瞬間曝光過度,這照片呀,可就全廢嘍。
三蛋兒今天睡著的特彆早,還沒到中午了,孩子就睡著了。
陳麗娜雷打不動,中午要回家做飯,把三蛋兒抱到車上,才走到場區門口,就見賀敏騎著兩二八自行車,就停在場區門口。
這大門口,一直以來住的都是生產一隊的社員們,說實話,自打孫家被連根撥起後,他們給排擠的很厲害,也稀稀拉拉的,大部分都在門前站著。
“場長,咱們生產隊的田裡,丟了十幾隻大倭瓜,咋辦。”生產一隊的隊長王廣海上前說。
“有目擊者看到偷瓜的人了嗎?”
“沒有,十好幾隻呢,那可是專家們培育出來的,有一隻至少二三十斤重,要送到烏魯去參展,評優秀了,就一個早上,全沒影兒了。”
“讓治安隊每家每戶搜查,再把個個白楊林,草甸子都找一下,問問孩子們,看有沒有孩子們使壞給搬走的。”
“還不止大倭瓜啊場長,我們的葡萄田也給毀的可以,好幾株品種優良的葡萄,今年才結侏,全給摘光了。”王廣海又說。
“我聞著陳場長的車裡有葡萄的味兒。”人群中,突然有個孩子就喊了一聲。
陳麗娜是吩咐過王紅兵,讓他留下一部分的東西藏起來,但是,那些東西全是老教授們私下種出來的,而且,有專門的庫房存放,陳麗娜自己可是真的連一顆葡萄都沒有從農場私下拿過。
自己身子端,才能影子直嘛,這點她還是了解的。
孫家寨的這些慫人們,原來給欺壓的厲害,到現在還抬不起頭來,要說整個礦區誰最討厭陳麗娜,大概就是孫家寨的這幫子人了。
賀敏沒說話,但也興致勃勃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