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兒, 陳麗娜照例上班, 聶工也有他自己的事兒, 都先走了。
起來燒好了湯, 劉小紅就又鬨著要回家了。
“妹子, 就再留一天唄, 明天我親自騎著自行車送你回農場, 好不好呀?”聶衛民早晨起來, 打著哈欠,一看桌子上, 眼睛亮了:“這是槐芽呀, 你給涼拌了?”
“我早晨起來摘的,水一焯,比槐花兒好吃,快嘗嘗吧。”劉小紅說著, 轉身就進小臥室了。
倆小的昨天倒是退燒了,但還是蔫噠噠的, 沒辦法, 換季節的流行性感冒,整個礦區的孩子, 除了聶衛民不感冒之外,已經過一茬兒了。
而二蛋和三蛋, 不是吃撐了又吐, 腸胃給搞壞了嘛, 就更嚴重了。
“蛋蛋, 起來喝點湯吧,我給你燒的雞蛋湯,裡麵加白糖啦。”劉小紅說著,就拍了拍三蛋兒的屁股。
“不行,我還想睡。”三蛋兒這麼說著,人卻爬了起來,這是準備往大臥,摸媽媽去呢。
“蛋蛋,小姨今天有事兒,一早起來就走啦,你現在乖乖兒的喝湯,等湯喝完,估計病就好了呢?”劉小紅要哄孩子,那可真是夠耐心的。
“小金寶,你又搶我的襪子,我不要穿你的臭襪子,把我的襪子還我,嗚嗚。”隔壁,陳甜甜又因為襪子,在跟弟弟倆人吵吵呢。
“好啦好啦,夏天該換涼鞋了,甜甜今天不穿襪子,咱穿涼鞋好不好?”王姐說著,翻箱子找出去年的涼鞋來,就給陳甜甜換上了。
“大蛋,二蛋,快來看,我的涼鞋漂亮嗎?”好嘛,轉眼,甜甜就過來了,要給大家炫耀一下她漂亮的紅色小涼鞋。
二蛋和三蛋因為甜甜的一雙涼鞋,居然不再賴炕,也就起來了。
劉小紅趁勢兒,一人一碗雞蛋甜湯,就哄著他倆喝起來了。
三蛋兒也愛吃槐芽兒,跟聶衛民兩個包圓了半盤子的甜槐芽子。
倆孩子喝完了湯,混身熱騰騰的,想出去玩呢,劉小紅又不讓了:“不行,給我滾炕上睡覺去。”
“我這會兒精神著呢,我要出去。”二蛋說著,就準備往外去。
劉小紅啪就是一巴掌,拍他額頭上了:“感冒才好,汗津津的,你這樣子出去,一會兒風一吹準發燒,你這樣子出去,就是在浪費我小姨的藥你知道嗎?”
二蛋狠狠瞪著她,瞪了半天,說了一句:“母老虎。”
三蛋兒一看哥哥都上炕了,也不敢吱聲兒,尿憋的什麼似的,也趴炕上去了。
“好啦衛民,中午呢,我這兒擀好了長麵的,那兒嗆好了漿水湯,蜂窩煤爐子我就不熄了,你中午把水往鍋上一搭,自己做飯仨人吃,行嗎?”說著,劉小紅就準備收拾自己的書包,要走啦。
“那什麼,妹子,你再等會兒,我有好東西給你。”聶衛民說著,也翻箱子去了。
不一會兒,他就在大臥室裡喚開了:“妹子,快進來。”
“這啥?誰的?”
兩隻綠色的塑料小涼鞋,上麵還有塑料壓成的小蝴蝶呢,蝴蝶的翅膀上還壓著倆小水晶,那叫一個俗不可耐,跟陳甜甜是一個款,不過,陳麗娜是秋天買的,買回來以後就一直放著呢嘛,等著夏天才準備給她穿呢。
“我讓我媽買的,你今天也有涼鞋穿,總能留一天了吧?”聶衛民於是說。
撒謊,心虛,鼻子就會癢,於是撓了一下。
劉小紅咬著唇看了他半天,說:“你想留下我,是為了讓我替你看著二蛋和三蛋吧,說吧,你是不是想悄悄溜出去乾壞事兒?”
“沒有的事兒,我就去王繁家聽會兒詞帶,一會兒就回來,等回來我教你唱首歌啊。”好嘛,說著,把涼鞋往炕上一扔,倆弟弟還在炕上躺著呢,原本媽媽叮囑好了的,就該他照顧著弟弟們吃飯,吃藥的,他倒好,把劉小紅一扔,自己溜了。
走的時候,還順走了劉小紅的自行車。
出門時不望回頭看一眼,劉小紅一幅看穿了他的樣子,冷冷的盯著呢。
從一開始,處心積率,他就是想碥她來給自己帶孩子,還偷她的自行車呢。
“郭記者,郭記者。”一溜煙兒騎著自行車趕到農場,郭記者果然不在。
“聶衛民?正好兒,小夥子,來,給我扛著保溫杯,背上照相機,一會兒高區長的小汽車就該來接我們了,走,咱們親自上陣,見證一場蘇修抓捕戰。”
“來,保溫杯我幫你背著。”聶衛民就說:“您能告訴我,為啥靳伯伯不去?”
“小子,我可是信任你才帶你的,靳師是攝影師,但是吧,你不知道,他是個特膽小的人,要是正常的采訪,他願意拍照片,可要是遷涉到軍事行動,他惜命,就不敢去了。話說,一會兒萬一有槍戰呢,我聽你媽的意思,蘇國可能要空投敢死隊下來,你要現在想慫,我立刻放你走。”
“郭叔叔,你覺得邊疆的風這麼刮著,狼在荒原上叫著,能留下來的,會是孬種嗎?”
“我覺得不會。”
果然,不一會兒高區長的小汽車就直接開到農場,來接人了。
真要有小型軍事摩擦,還是炸毀大橋這樣重大的事故,第一時間有記者在場,那真是,宣告全國啊。
張秘書開車,高區長就坐在後麵,等郭記者上了車,高區長就笑開了:“衛民,你要跟我們去,你爸你媽知道不?”
“知道。”小家夥二兮兮的,鄭重其事的點頭。
“那行,郭記者,我就這麼跟你說吧,要是虛驚一場,咱們礦區所有的領導今天晚上請你喝酒,明天歡送你上火車,當然,這次的軍事行動,也求你隻字不要往外漏,要有,咱們一起立功,咋樣?”
“我還是不敢相信,蘇國真會空投敢死隊,高區長您還甭說,我也是第一次親身經曆戰爭,心情十分激動。”
“要你呆在邊疆,這是家常邊飯。”高區長說。當然,這是吹牛批。
“依照事實,無論發生了什麼,照片我會拍,報道我會想儘辦法發出去就是了,領導,你說呢?”郭記者於是說。
他話才剛一說完,隻聽轟的一聲,好像車頂上落了個什麼似的。
白楊河大橋就在眼前了,建國以來邊疆最大的基建工程,橫跨一條大峽穀,就在小張停車的時候,四麵八方圍過來的,全是武裝部的人。
“站住,這裡是共和國的土地,放下武器,準備投降。”高昂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一遍漢語,一遍俄語。
“不會,咱們被當成蘇修了吧?”郭記者下意識說。
聶衛民夠著窗子,叫著說:“新鮮啊郭叔叔,看見了沒,那是俄國傘兵,我爸早就聽說他們會空投特務到咱們的土地上,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啊。”
小夥子興奮的跟什麼似的,隻聽刷刷一陣子彈身,郭記者大吼了一聲臥倒,就把這孩子給壓到座位上了。
外麵突突突,四麵八方全是機關槍的聲音,震的人耳膜發痛,郭記者緊緊壓著聶衛民,以防他再爬起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槍聲才算是停了。
“怎麼樣,你們沒事兒吧?”又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來拉車門。
“小張,小張!”高區長見小張一動不動,拉了一把,就見他一手捂著肩上的傷,這竟是昏迷了這是。
要說高區長和郭記者,還有聶衛民幾個幸運的沒中彈,還得是因為他們躲得及時。
聶衛民驚魂未定,爬起來一抖落,身上全是彈夾的碎片。
放眼望去,給擊落的直升機,巨大的殘駭墜在白楊河大峽穀中,還冒著白煙,一頂頂的傘蓋,有的落在樹上,有的落在穀底,散落的彈殼,機槍,處處冒著白煙,有些傘兵一落下來就給槍斃了,還有一些跟武裝部的同誌開槍對戰過。
而躺在地上的,橫七豎八的屍首中,居然有穿著六五式軍裝的,武裝部的同誌們,有一個的一條腿直接給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