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生了七個子女, 但是我並沒有孩子。”愛德華首先開口, 一副傷感之極的樣子。
“三個哥哥, 全死在了二戰中。還有兩個弟弟, 死於摩托車車禍。”
“底特律的重金屬時代, 年青人們在多死於摩托車車禍,這個不奇怪。”陳麗娜說。
五十年代的底特律,就像八十年代的共和國, 摩托車,黑社會,重金屬搖滾大行其道,當然了,抽大/麻, 玩搖滾, 汽車城中長起來的孩子們,大多數愛飆車嘛,也就把自己寶貴的生命和父母給的血肉, 奉獻給飆車了。
“我妹妹現在就在底特律, 有一個很大的莊園, 她是一個修女, 跟我一樣,也沒有孩子。”攤了攤雙手, 愛德華指著三蛋說:“我會給他最好的教育, 讓他上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學校, 他也可以繼承我的遺產, 而你們,會永遠是他的父母。”
就是說,他隻做三蛋的養父嘍。
聶衛民和二蛋一聽,都停了喝湯,抬頭麵麵相覷著。
“哥,這個伯伯想把咱們的小蛋蛋帶走。”二蛋率先說。
聶衛民說:“他還覺得,蛋蛋跟著他,一定會開心。”
“不止是開心,是非常開心,非常快樂。”愛德華拿出個小魔方來:“這樣的益智玩具,裝滿了一大間的屋子,隻等著衛醬去探索。”
“愛德華先生你說笑了,我的孩子,不送人。”聶博釗說。
“但你給不了他最好的教育,以你一個月一百美金的工資,一輩子都休想讓他上最好的學校。”
說實話,隻要不開改,真正想上好學校,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社會就是最好的學校,聶工也是最好的老師,愛德華先生,你要真的惋惜我們沒有給衛疆更好的教育環境,不妨等到五年後,你還想來我們邊疆的時候,帶個你自認為最優秀的孩子來,咱們再來比,你說行嗎?”陳麗娜反問。
愛德華攤開雙手,說:“如果你們願意把這孩子給我,我可以寫一篇深入的報道,闡述中國進行經濟改革的必要性,讓你們能提前富起來。以及,我還願意給你們一大筆的錢。”
陳麗娜就笑了:“多少錢。”
“十萬美金,夠嗎?”
聶工並沒說話,隻是笑了笑,轉身出門,就去加班了。
陳麗娜也是笑,就不說聶工在紅岩有那麼一處大院子,院子裡還埋著那麼多的大黃魚,剩下的,他就沒動過。
這都不算啥,他的養母解放前還是北京大地主家的小姐,革命元勳,再過幾年,北京還有兩處屬於他養母的院子也會被組織歸還給他。
跟家底兒賊豐厚,但從來對錢沒有任何概念的聶工談錢,真是關公門前賣大刀了。
陳麗娜心中惋惜,覺得自己的大黃魚賣的便宜了點兒,但她也不貪不義之財嘛,就說:“行了,一百萬美金我也不會賣孩子的,不過,我就想問,你年青的時候應該是個不婚主義者吧,在人生最美好的黃金年華,沒有家庭牽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無比的自由,環遊世界,那時候,想過老來的寂寞嗎?”
“沒有,那時候,我以沒有孩子為驕傲,甚至於,看到孩子就覺得煩,我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有一天會深深的,被幾個孩子所吸引。”
跟著聶衛民和二蛋一起去抓人拐子,看到聶衛民腦洞大開,要把蹦蹦車開到公安局的那一段,驚險刺激但又欲罷不能,愛德華此時懷疑起來,都有一種無可言說的快樂。
那和年青時候邂逅一個少女,並且來段一夜情,或者是談一段短暫的愛戀得來的快樂,是完全不一樣的。
“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你年青時放縱,沒有撫養孩子,就好比年青時沒有給自己種樹,到老來當然無處趁蔭涼。而我們費心撫養了他們,等到老來,就會有很多的孩子在我們身邊跑來跑去,給我們創造很多很多的快樂,這是我年青時種的櫻桃樹,一顆顆蓬勃生長。櫻桃好吃樹難栽啊愛德華先生,你自己唱過的歌你還記得嗎?”
這意思是,那怕十萬美金,那怕他有大筆的遺產將來給聶衛疆繼承,聶博釗夫妻也不願意把孩子給他了。
愛德華來的時候挺高興,走的時候特彆傷感。
陳麗娜帶著仨孩子一起送他,到了礦區,自治區的人等著要送他前往烏魯,上飛機呢。
他可以兌外彙,但是,大批量的鈔票,必須得到了北京才能兌,所以答應陳麗娜的六千多塊現金,陳麗娜隻能等著他從北京給自己寄過來。
“你要相信,就算強盜也會說話算話。”
“我當然相信你,你要真的敢拿著我的金子走而不給我錢,我會把你,以及你過關時放行你的人,一並都給告了。讓他們打開你的蔡司鏡頭,看你的小秘密。”陳麗娜笑著說。
想了想,她又說:“如果你真的要報道,記得公平公正,我們中國人能麵對自己的錯誤,當然也會反思,並且改正它,如果你還想和我做金子生意,就記得誇我們礦區的領導幾句,不過幾句話,對他們來說,特彆重要。”
人□□故,就是於人方便,並於已方便嘛。
愛德華握了握聶衛民的手,他說:“我爭取,過幾年就來看你們。聶衛民,永遠不要停止努力,否則,你們的共和國,永遠都沒有能同我們美利堅競爭的一天。”
聶衛民咬著牙說:“我一定會的。”
愛德華後來寫回憶錄,提及聶衛民,那時候他已經是冬風市最年青的工程師了,當然,那時候的冬風市,也把共和國的航天事業,帶到了幾乎能和NASA相比擬的高度。
他說:當我們的少年還在看完全不用動腦子的漫畫時,那個少年已經能憑一已之力,抓獲一個犯罪團夥了。所以,也許我們自以為是的給孩子們的快樂,其實是錯誤的。
帶著仨孩子,陳麗娜先去了趟高區長家。
好容易一個周末,高區長大忙人並不在家,到自治區開會去了,倒是賀蘭山在家呢。
“你又來盯紡織廠啦麗娜,怎麼,你就那麼想當個紡織廠的廠長?”
賀蘭山一幅不宰白不宰的樣子,就說:“來來來,單位食堂的飯我真是吃惡心了,今天中午呀,你不給我抻個麵你就甭想走。”
“抻就抻嘛,我們家的麵粉不夠精道,還是春小麥,抻麵抻出來味道不好,看看你家這冬麥磨成的麵,黃黃的多精道,賀大姐,你怎麼這麼會幫自己搞福利呢?”
倆女的進了廚房,剝蔥的剝蔥活麵的活麵,就又做上午飯了。
打開地上的廚櫃見裡麵豎放著幾大桶清油,陳麗娜一指頭就戳上賀蘭山了:“你個資本主義的腐敗分子。”
“哎呀我媽送的,我送你一桶,總行了吧?真是沒見過你這麼小氣的。”
“沒辦法,誰叫我家孩子多吃的快呢,你家油都放臭了,沒人吃。”小陳當仁不讓,就提了一桶。
“前兩天老高去自治區開會,說紅岩軍區那邊調動厲害,可能會有一大批的軍官要轉業到咱們地方上來。有個文工團的叫包曼麗吧,台柱子,人也想當紡織廠的廠長呢。”賀蘭山說。
“所以呢,你不會想把我的廠長,讓給彆人吧,賀大姐,你這麼乾可不地道啊。”
“姓包的在自治區給自己跑的關係,我倒是想伸手,我能伸到嗎?”
“那你就時時耳提麵命,提醒高區長,一定把那個廠長給我留著,行嗎?”
“我都跟高峰吵了,我說那個廠長,除了你沒人能當得下來,這還不夠嗎陳麗娜?”
倆女強人對視一眼,礦區竟在掌握,這種感覺可真是好呀。
賀蘭山看陳麗娜盆裡隻有半盆麵,趕忙又多舀了一碗麵進來:“多抻點,等你們走了,晚上我和小冰還能再吃一頓。”
“包大姐,女強人要當,飯也得做啊,你整天讓小冰吃食堂,你看看她,比我家衛民還大一歲呢,這麼瘦,嚴重的發育不良?”
“陳阿姨,放暑假了我到你們家住一段兒時間唄。”高小冰趴到了廚房門上,笑著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