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房子, 那沒門兒, 官司早打完了,房子也歸我了, 有我在,這房子是就是我的,我要死了, 這房子那就是你們兄弟的, 有他聶老大啥事兒?”
老太太喬慧正在打肉餡兒包餃子呢。
給肉餡裡加了點兒水, 繼續打,她說:“他又不是喬淑親生的, 能叫喬淑養大成人就不錯了, 還想要我們家的院子,我們老喬家多少姐妹都不夠分,他想得美。”
仇天海說:“要他原來的舊媳婦兒, 這事兒怕還好說, 新的那個, 我看著精明著呢,隻看眼睛, 就是個難纏的。”
喬慧笑了笑:“再難纏,北京城也不是她撒野的地方,怎麼,聶老大是專門跑來要咱的院子的?”
仇天海說:“應該不是, 估計他是來開會, 還是學習的, 這房子呀,他沒臉要。”
喬慧深以為然:“就是,我們老喬家的東西,他要啥啥啊他。”
嗯,他們一家想的還挺美的呢。
要入住一間新房子,可不容易。
跟著郭濱出去吃了個飯,認識了幾個郭濱在北京玩的比較好的朋友,回來之後,陳麗娜這才開始收拾床單被罩。
這些東西她都背來呢,把郭濱家被子上的換了就成。
但是吧,一室一廳的房子裡隻有一張床,這就不得不給讓聶衛民三兄弟出去住一夜招待所了。
招待所倒不貴,一夜兩塊錢,但像北京這地方,憑空可住不了,還得去前門旅店取務處開介紹信去。
於是,聶工帶著聶衛民跑去開介紹信,陳麗娜忙著收拾屋子,二蛋當然是個拖地擦窗子的。
收拾完了,她把自己從家裡提來的葡萄乾兒了點,這不都夜裡八點了,帶著三蛋和妹妹,上樓了。
這不樓上老王頭一家正看著嶄新的電視機呢,就聽外頭有人敲門了。
“大爺您好,我是來黨校學習的乾部,在您家樓下住幾天,這不上樓認認親嘛,聞著你家的味兒可真香,夥食一定不錯。”陳麗娜說著,就把一包葡萄乾兒給送過去了。
“你好你好,來學習的乾部呀,你帶的這小夥子夠精神的啊。”老王頭說著接過了葡萄乾兒,再看三蛋,小夥子長的帥氣嘛,軍綠色的小棉襖,背上還背了個綿娃娃,連忙說:“外頭冷,快進來坐。”
陳麗娜於是就進去了。
三蛋一看客廳裡的電視機,黑白的,上麵正在播報新聞呢,他可新奇的,就湊前麵去了。
老王頭問了幾句從哪來的,一聽是從遙遠的邊疆來的,就連臥室裡的王大媽都出來了。
“聽說你們那兒工資高,有邊疆補助,一月下來一個普通工人能拿多少啊?”王大媽問說。
陳麗娜說:“一個普通工人呀,一個月五十。”
倆老人對視一眼,哦了一聲:“咱們內地可沒那麼高,我家閨女也在毛紡廠工作,一月才拿三十了。”
“這兒子,你生的?”因為陳麗娜年青嘛,倆老人有點不信。
陳麗娜也坦白:“我是繼母,但從小養的,跟親的差不多。”
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嘛,再多說了幾句,這不聊熟了嘛,陳麗娜就說:“王大媽,您幫我打聽打聽啊,我家孩子多,人多,但家裡隻有一張床,要誰家有木板床出,多少錢我都出,不然我家孩子得打地鋪,成嗎?”
“這有啥不成的,明天我就動員全樓的人,給你騰床,絕不能叫孩子們凍吼吼的住招待所。”王大媽手一揮,這事兒就辦成啦。
而聶工帶著聶衛民把介紹信開回來,倆人都快給凍硬了。
“說咱們烏瑪依是邊疆,我也沒這麼冷過,在這給我凍硬了。”聶衛民凍的直發抖,就唱開了:“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
這是《白毛女》裡,楊喜兒的唱段。
“你知道嗎,招待所沒暖氣,隻有爐子,我進去看了,死煙杠氣的,估計咱們得給凍死在那兒。”他跟二蛋說。
二蛋體熱,不怕冷,還不肯穿毛衣呢:“那有啥,橫豎就一晚上,床媽剛才都借好啦,就一晚上,忍忍唄。”
要說北京的元月份,那是真冷。
聶衛民是真不想出去住招待所,就跟陳麗娜說:“媽,我們就在客廳趴一夜吧,明天我們兄弟去找著買床,買來支客廳,成嗎,招待所是真冷啊。”
聶工剛到招待所摸了一圈兒,心裡也涼著呢,想了想就說:“這樣,我和衛民,還有衛國三個睡去,蛋蛋,你和你媽,妹妹三個住這兒,照顧著你媽,好不好?”
三蛋當然高興啦:“放心吧,我會衝奶,我還會換尿布,妹妹隻有跟著我的時候才不會哭,你們趕緊走吧。”
“爸,我不想住招待所,我寧可在客廳的椅子上將就一晚上。”聶衛民是真不想去。
但客廳的椅子上趴一夜,那也得給凍感冒啊。
聶工想了想,跟倆兒子說:“明天一清早五點,我帶你倆去天/安門看升旗,趕緊走吧。”
好吧,一聽能去看升旗,倆孩子才高高興興的,走了。
第二天一早八點多,聶衛民和二蛋兩個看完升旗,滿足而歸,正跟陳麗娜大講特講人民子弟兵有多威武多帥氣呢,郭濱又來了。
“跟我說聶衛民,你們是想去動物園看動物,還是八達嶺爬上城,再或者故宮,舊社會皇帝住的地方,咱也可以去看看,說吧,你們想去哪兒。”
“動物園!“
“讀書館!”二蛋和聶衛民,那是永遠的南轅北轍啊。
倒是聶工說:“郭主編,你要真想帶他們出去玩,去趟故宮吧,畢竟有曆史意義,那地方人也不多,就是門票貴點,我來出。至於彆的地方,我們要在北京呆一個來月呢,到時候我慢慢帶他們玩。”
郭濱一聽,把聶衛民三兄弟一帶,就走了。
聶工到這會兒還在納悶呢:“沒發現啊陳麗娜,聶衛民怎麼這麼能交朋友,我和郭濱可沒啥交情,他把有暖氣的房子給咱們住了,昨天鞍前馬後半天大,今天還要帶他們兄弟去玩,說實話,我就沒有一個這麼好的朋友。”
陳麗娜笑了:“可不,你看你最好的朋友冷奇,天天盯著你的家產呢。聶工,你要再天天窩在實驗室,估計就剩我這一朋友了。”
聶工可不這麼認為:“我還有高大勇和於連海那樣的朋友,不是你說的嗎,沒有大事不登門,但真正要辦什麼事兒,那叫兩肋插刀。”
他和陳麗娜呀,都有正事兒要辦。
而在北京呢,倆人沒車子,就隻能坐公交車。
這不,抱著妹妹,倆人先跑黨校去報道,報道的時候呢,當然是聶工抱著妹妹在外頭等著,陳麗娜自己一個人進去。
大冬天,北京是真夠冷的啊。
陳麗娜出來一看,妹妹的鼻子都凍青了。
而且吧,妹妹永遠都是,隻要陳麗娜不在,不論誰抱著都好好兒的。
隻要她一回來,那委屈的樣兒,小嘴一撇,可憐巴巴的,就來求抱抱了。
坐到公交車上,陳麗娜懷裡抱著妹妹,就嫌棄開了:“早知道我就不該生她,你說你都有仨孩子了,我上輩子就沒孩子,也不喜歡孩子,生她乾嘛呀我。”
耽誤工作,還耽誤她學習,耽誤她做一個美美的小公主,活生生叫她受累。
“喲,這閨女生的可真漂亮,跟個洋娃娃似的。”一個大媽抬頭一看,見是個抱小孩兒的婦女,立馬就讓坐兒了:“來來,趕緊坐這兒,不要累著了。”
有名的北京大媽們,責任心重,話也多,伸手逗了逗妹妹,就勸開陳麗娜了:“生兒生女都不要嫌棄,你說等咱們老了,她們長大了,長成俊生生的大閨女,看著得多好啊,你看我這手表,閨女孝敬的,這圍巾,閨女自己織的,我跟你說,生啥,都不如生一閨女好。”
公交車上人擠人,人貼人,人人都說:“可不,都說兒子是麵子,閨女是裡子,同誌,這閨女呀,就是你的貼心小棉襖兒,可不能嫌棄。”
就好像,陳麗娜是因為生了閨女才嫌棄的一樣。
陳麗娜是因為生了閨女才嫌棄的嗎,她是因為,從生完閨女,身份地位就從小公主一下降到白雪公主的後媽,才不高興的呀。
妹妹眼淚汪汪的,一看媽媽噗嗤一下笑了,小嘴兒一抿,破涕為笑了。
一車的人跟著她,都笑了個樂嗬。
陳麗娜其實也就說幾句氣話,要說不疼閨女,兩輩子才有一個她,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