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衛民在外跑了幾天, 趕天黑, 在實驗室外等聶工呢。
“怎麼沒在家住著, 我們回來到處都是灰, 你跑哪去了?”聶工問兒子。
聶衛民說:“在農場呢,於叔叔和冷叔叔讓我在農場呆著,以防宋謹萬一再逃出去, 乾壞事呢。”
聶工還不知道兒子那點談戀愛, 總想跟人小姑娘湊一塊兒的小九九, 很是欣慰:“衛民長大了, 也懂事了。”
有個跟自己一樣大的兒子一起並肩走著, 這感覺可真好, 難怪冷奇眼紅的要死呢。
轉眼, 陳麗娜開著車也回來了。
當然,一來就要跟聶工講講, 自己見了蘇向東的感受。
聶工還未見蘇向東其人呢,不過, 他對於那個人的相貌並不感興趣,他隻對蘇向東的行事作風感興趣,聽說他一來,就要送陳麗娜一台車, 還是奔馳,就來興趣了:“那你收了嗎,或者說,想收嗎?”
陳麗娜從自己的吉普車上往下來提著清油和礦區新發的米, 直接就冷笑了:“我又不是不懂經濟,那麼一輛車,他們汽車廠是國家批準采購的,但買回來不下百萬吧,我們一個服裝廠的整體投入才四十萬,聶博釗,一輛上百萬的車,給我用,那屬於公物私用,我要給舉報了,判的刑期應該足夠等以三蛋生孫子了吧。”
所以,陳麗娜當時不但拒絕了蘇向東,還拍著車引擎蓋說:“蘇工,關於車,我比你懂的多得多,不,應該說,就目前來說,造奔馳的也不一定有我懂得多,聽說你身上也有任務,得造出一輛能跟資本主義的車相提並論的車來,大概你不知道,目前來說,這件事兒,你隻能求助於我。來吧,仰慕我吧。”
蘇向東看陳麗娜,就像看隻井底小青蛙一樣,特地提了一句:“我前妻,上海電影廠的演員,名叫夏影,沒演過太出名的角色,但那是真漂亮。人說香港有夏夢,海上有夏影,她比夏夢長的還有味道,可我沒有仰慕過她。
至於汽車,你確定你會抱著方向盤轉兩圈兒,就能自稱懂車?”
高手過招,也不過相視一笑,陳麗娜拍拍車引擎蓋,就回來了。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
賀敏就在辦公室等著呢:“麗娜,汽車廠想調我去,你會放人嗎?”
陳麗娜看著賀敏:“你是會土建,還是能搞研發,人汽車廠要你去?”
賀敏說:“他們蘇工就看上我這個人材了呢,想要我過去當經理。”
“你要想走就走,好歹做個人吧,在軍強大學畢業前,彆搞歪門邪道就成,你覺得呢?”壞人總愛湊一堆,留不住就走吧,陳麗娜在這方麵,很隨性的。
“我不會亂搞的,你放心好啦。”賀敏心頭雀躍啊,趕著辦完手續,就跑汽車廠報道去了。
二蛋搬了半天的紗包,今天的貨已經卸完了。
但是,今天要出一大批的貨,他就還得幫著裝車去,雖然都是體力活,搬包啥的,裝車因為費的力氣大,是按件計的,一個大箱從廠房到大卡車上,是一毛錢。
二蛋雖然年紀小,身體底子好,大人能搬多少,他也能搬多少。
不過,總共就十個包,搬完也就完了。
他不連著乾了三天了嘛,正好湊足了兩塊錢,一次結出來,就揣身上了。
中午,陳麗娜給他分配的,是讓他去買菜,買回來讓三蛋洗好,把菜都切好,她來做飯。
二蛋從服裝廠剛一出來,還沒走到大菜場呢,就聽身後有人叫:“哎哎,哎哎。”
二蛋回頭一看,頓時就奔過去了,擱那小夥身上搗了一拳:“你怎麼來啦?”
當初在哈密偷陳麗娜錢包的,小呂,居然就躲在服裝廠外不遠的地方。
這小呂一招手,再冒出來兩個,是小呂的大哥和三弟。聶衛國下意識一掏兜,說:“我媽工資也不高,我也沒啥錢啊,我今天請你們一人吃根冰棍兒,你們就回哈密,好不好?”
牆後麵呼啦啦的,又走出七八個來,小呂說:“彆呀哥哥,我們都知道啦,你媽是廠長,給咱找個事兒乾吧?”
服裝廠要搬紗包的人,毛紡廠要搬卸布匹的人,這都是工作啊,而且看起來還輕鬆。
二蛋就說:“廠裡吧,上機器的人家要學曆,紅專畢業,沒知識操作不了。不上機器的,就我,你們看我這三天才掙了兩塊,一人一根冰棍的事情,兄弟們,不是我不想幫你們,我幫不了啊。”
混混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二蛋有一雙神奇的眼睛,隻看到這些孩子的可憐,看不到他們是混蛋,而且吧,他特彆的仗義疏財,就說:“先彆想這些了,我給你們一人買根冰棍兒吧,吃完了你們就回,成嗎,我們這礦區製安好著呢,不信你們看著,摸完錢包半小時,準有警察找上門。”
“摸錢包還有警察管?”
“公安局刑偵科的科長,是我爸的朋友,特彆厲害,鼻子比狗還靈,啥都能聞到。”二蛋說。不過,他對於於東海盲目的崇拜,來自於陳麗娜洗腦式的灌輸。
本來於東海隻有七分的厲害,給她吹噓成十分了。
小混混們一人吃了一根冰棍,蹲馬路牙子上給二蛋揮手,二蛋就提著麵條和來的菜,回毛紡廠了。
中午,三蛋洗好了菜,正在給蜂窩煤爐子換煤呢。
冷奇是每到中午,必來接安娜的,今天路過一看,見妹妹也在,先從身後掏個小洋娃娃來,在窗台上晃了晃,妹妹已經撲出來了:“爸爸。”
“走吧,爸爸今天給你蒸雞蛋糕。”
“我要吃麵條,不吃雞蛋糕。”吃了一年多了,妹妹都給吃膩了。
“走吧,小鋒中午要睡覺,你倆一起睡一覺,多好,你媽做的麵條又不好吃。”冷奇為了奪得小衛星的心,都忘了底線,開始損陳麗娜了。
妹妹突然就生氣了:“把冷爸爸也埋了吧。”轉身,她就進去了。
冷奇問三蛋:“聶衛疆,你妹怎麼了,為什麼要把我給埋了?”
三蛋說:“她正在生鄧淳的氣呢。鄧淳乾爹來啦,跑賓館裡享受生活去了,而且人家說,他再也不回基地我們家了呢。”
冷奇聽說鄧淳走了,心中暗喜,進去哄妹妹,哄了好半天,誇了陳麗娜好多句,妹妹這才高興,跟他一起,抱著小鋒鋒回武裝部去了。
陳麗娜中午一下班,還沒趕得及回去做飯呢,門外來了幾個穿著青磚藍衣服,頭上戴著紅五星的同誌。
其中一個上前就敬禮:“陳廠長,我們來是想問一下,從鐵路沿線有一股社會分子,從哈密流竄到你們礦區了,我們追來追去,就發現他們似乎在你們這個地方停留過,你們見過嗎?”
“多大的社會分子,扒火車來的嗎?”
“嗯,大概有二十個,最大的估計十六,最小的應該就十二歲。”這些是鐵路警察,估計是一路追過來的。
這才四五天的功夫,那幫孩子就追來了。
她說:“我是沒見過,但我要見了,肯定會第一時間到派出所報警的,你們放心吧。”
鐵路公安給陳麗娜敬了個禮,又走了。
回到宿舍裡做飯,妹妹已經背著衣服走了,陳麗娜見怪不怪,見有切好的西紅柿,還有打好的雞蛋,往鍋裡一倒油,就炒開了。
幾個孩子喜歡吃番茄炒蛋,可謂百吃不膩,就毛紡廠的姑娘們,也很喜歡吃陳麗娜做的蕃茄炒蛋,總覺得她炒的跟彆人炒的不一樣。
其實也不算什麼秘方,陳麗娜會在炒蛋的時候,蕃茄下進鍋,會再加兩勺蕃茄醬,而這蕃茄醬,是陳麗麗炒的,農場裡熟的最好的那種大蕃茄,味道特彆濃。
雖然跟陳麗娜生氣,但她隻要每次做醬,照例會給陳麗娜送兩罐兒的。
明天二蛋和三蛋就要上課了。
三蛋在寫作業呢,二蛋撥著吉它,偶爾看一眼不遠處的李明成,再失魂落魄的撥一下,總之,已經叫小混混們把心給勾走了,隻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二蛋,你不有兩塊錢嗎,媽今天手頭有點緊,能不能借給我,先花花?”陳麗娜說。
二蛋下意識一摸兜,才一想,錢早給小混混們賣冰棍兒了,於是就說:“媽媽,錢好像丟了呀,咋辦啊。”
“三蛋該換雙鞋了,你看他這雙帆布鞋,都補過不知道多少遍了,大拇指又露出來了,今天該上奶粉了吧,還得給衛星搶奶粉呢,媽缺錢,你說咋辦呀。”
“咱們不還有存折嗎?”二蛋說。
鄧淳沒來的時候,二蛋簡直就是張白紙,陳麗娜說什麼就是什麼,說沒錢,他也會信,現在不會了,因為鄧淳告訴二蛋:你媽手裡至少十萬塊。
要說真沒錢,二蛋這種現在已經哄不了了。
陳麗娜把菜炒出來,添水等鍋開,好下麵呢,她皺著眉頭說:“二蛋你知道嗎,你雖然說隻需要當兵就行了,但是衛民和三蛋要上學,三蛋將來還想出國留學呢,出國一年,學費至少二十萬,咱們那些錢呀,還不夠三蛋在國外用半年呢。”
二蛋本來以為家裡富裕著呢,這一聽,嘴巴就長大了:“啊,真的嗎媽媽?”
“沒事,妹妹太費錢了,以後送給冷奇養吧,媽把錢攢下來,養你們。”
三蛋都從床上坐起來了,茫然的看著陳麗娜。二蛋直接跳起來了:“媽媽,你把我賣了吧,不能把妹妹送人啊。”
“賣你?”鍋開了,陳麗娜正在下麵呢,抬頭就說:“你一頓能吃三碗,你考上了油田中學都不願意去上,你一把吉它花了我三百多塊,你說你這麼費錢的,誰願意買你?”
二蛋撲通一聲,又坐回去了。
孩子低頭,用袖子揩著眼睛。
“跟我說實話,錢是給哈密來的混混們花掉了吧?”把麵端了出來,給二蛋,陳麗娜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