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所有話,公孫弘也無奈了...有些東西不需要說出的好嘛!而且由你一個小女童說出來,真的很讓人心驚膽戰啊!
公孫弘從很早開始就明白自己和一般人是不同的了!很多他能夠一眼看出的問題,在彆人那裡就不是這樣了!這就像是下棋,普通人隻能看一步走一步,而換成是公孫弘,他能夠看到這一步之後十步棋的交手!
也正是因為他看的到,所以很多眼前的手段在目光短淺之人看來就是不能理解的了!
他當初在海邊牧豬的時候就選擇了讀書,其他卑賤之人根本無法理解他,要麼覺得他好高騖遠、癡心妄想!要麼就覺得他應該先把日子過好一些再說!
那時候他在書裡讀到‘夏蟲不可語冰’這一句,立刻拍案叫絕,明白過來自己為何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了!那些活不過一夏的蟲子,你和他們說‘冰’的事情,他們又怎麼能夠明白呢!
當時的公孫弘以為等到他繼續讀書,認識那些士人,就能結識許多與自己一般的人了。但真等到他成為讀書人,才明白,這個群體雖然比平頭老百姓普遍有見識的多,但依舊不夠!
大部分也就是能看到五六步以後的情況而已。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確實是有些不同的...即使這點不同在很長時間之內不能給他的生活帶來絲毫的變化,但是確實讓他有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支撐!畢竟,他自己也需要說服自己——他的辛辛苦苦終有一天都是會有意義的!
而陳嫣所說的這些話,這個道理,在陳嫣的說法裡,似乎是人所共知,隻不過不願承認,所以心照不宣。實際上哪裡是如此!在公孫弘看來,這就是陳嫣從來未接觸過幾個普通士人帶來的問題了。
就公孫弘所知的,能如此透徹、如此堅決明白這個道理的,隻有各個學派的領袖了!甚至有的學派領袖也不見得明白了,他們很有可能自己也陷入了狂熱之中。至於公孫弘本人,他大概是七八年前漸漸明白的。
也就是從那以後,他對於學說那些東西更加地冷淡了——他當然是個儒生,因為他還得依靠這一重身份行走,但也僅此而已。
因為是已經想通了的道理,所以公孫弘倒並不覺得受到了冒犯...相比起冒犯,他覺得驚嚇更大了一些!
陳嫣的說法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她這個人的一些特質,雖然公孫弘一慣知道這個學生不同於一般,但此時還是難免感慨萬千。
能看穿這些,第一要聰明敏銳,第二要體察人心...第三要足夠冷靜,冷靜到跳開身處的環境,以一個完全旁觀者的角度打量這一切,不然是不能得出一個這樣刺痛人的結論的。
聰明這一點還好說,這是早就知道的。但一個年紀如此小的女郎體察人心?而且還能冷靜到這個地步——體察人心和冷靜,聽起來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素質,因為很多人身上都能見到。但隻有真正經過事的人才知道,這種素質有多難得!
很多人普通程度的體察人心和冷靜,好像非常厲害的樣子。然而隻要環境稍微複雜,情況稍微危急,他們就變得普普通通了。
公孫弘被梗住了一會兒,連分給魚竿的那一絲注意力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回過神來後問道:“翁主的話你是如何想的?”
桑弘羊有些心不在焉:“翁主說的應是確鑿無疑的,但、但...”
但他可能暫時沒辦法泰然處之。
公孫弘明白的,當年的他也有這麼個過程。從這點上來看,這個學生其實比他當年要表現的更好一些。當年他是自己一步步接近‘真相’,而當真正觸摸到真相的時候他依舊難免躊躇、不安,甚至恐懼。
桑弘羊是被人不講道理、突然灌輸的,能夠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翁主的樣子實在是太平淡了一些!”桑弘羊忍不住抱著腦袋。
“若是已然徹底思慮清楚了,那自然是平平淡淡的。”公孫弘對此的認識並不少,不過他也知道,很多人是沒辦法思慮清楚的。因為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突破每個人的思想了,這等於是違背了過去多年早就已經認為是絕對真理的東西。
公孫弘之所以能夠這樣泰然處之,他認為有他特殊人生經曆的功勞——等到他正式開始讀書,將某一門學說徹底刻在心裡的時候,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一套自己原本的思考方式。這樣一來,後來刻上去的東西自然沒有那麼刻骨銘心。
而對於那些自小學習某種學說的學派領袖來說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他們一方麵能夠想清楚這個道理。另一方麵,內心也會反複煎熬!
他們原本也是能為了自己的‘道義’去死的少年,但有朝一日告訴他們,沒有什麼道義不同,一切的不同隻是立場的不同、利益的分歧!而他們現在接過了領袖大旗,於是還得將這一切延續下去!
兩邊拉扯,糾結、抑鬱、脆弱...內心煎熬啊!
桑弘羊腦子裡全都是陳嫣方才的樣子,他的手握的緊緊的,從剛才起就沒怎麼鬆開過,已經全是汗了。
“翁主若是個男子就好了!”他忽然扼腕歎息。
“嗯?”公孫弘不太明白思路怎麼跳到這裡了,是他已經抓不住年輕人的想法了嗎?
桑弘羊相當認真,一字一頓道:“若翁主是個男子,便能追隨於她了!”
他見過生病脆弱,一絲風似乎都能要了性命的陳嫣,也見過了頭腦清晰時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點可怕的陳嫣。
最最最最難以置信的是,無論是弱小的陳嫣,還是可怕的陳嫣,他竟然都有追隨的念頭。
前者類似於朋友間的保護...雖然彼此之間有著地位的差距,但他們兩個都不是在意這個人,所以在相處中他們確實已經成為朋友了。當看到陳嫣的脆弱的時候,桑弘羊會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得去做些什麼,就象普通人也會因為朋友義氣為對方出頭,都是一樣一樣的。
後者則更類似心服口服了!如果可以,他是願意在陳嫣手下做事的。
但陳嫣是個女子......
糾結著,過了好一會兒桑弘羊才漸漸鬆開了眉頭...不是他已經不介意這件事了,隻不過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才多大,陳嫣又才多大,時間還很長,關於這件事他還能夠慢慢去想清楚自己的內心。
而且...“其實也不是那麼值得在意,女子又如何了!以前若是有翁主這樣的女子,如今肯定也是一樁故事!”桑弘羊像是在說給他人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嘟囔著。
公孫弘離的足夠近,倒是將這個學生的諸多嘟囔、嘀咕全都收進了耳朵裡。前後一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心中忍不住歎,到底是少年人,所以才能做這樣想!一腔熱血動了念頭,哪裡會去管合適不合適!
他公孫弘的人生走到如今已經退無可退!他沒有彆人好身世,少年時代也沒有發現自己的才華,經曆了很多最終才找準了自己的路。到如今,他是個什麼本錢都沒有,連‘年輕’都已經不再的人了。所以他的行事會格外謹慎,無論有什麼想法,都會屈服於更加理智的現實。
分析利害再三,做出一個最最‘聰明’的決斷。
桑弘羊不一樣,他有好出身、好天賦,更重要的是如此年輕!他可不會去想事情是不是太荒唐了一些,又或者付出與收益不成正比。他隻是因為內心在某一刻觸動了一個想法,然後就深深種下。
忽然手頭的釣竿微微扯動,是一種上了力氣的感覺,釣魚好手公孫弘自然知道,這是魚兒上鉤了!連忙眼疾手快地收線,一刹那的功夫,一條比手掌還長的銀魚飛到了溪邊草地上,還撲騰了幾下。
公孫弘大笑著道:“果然是願者上鉤!”
魚扔到魚簍中,公孫弘收拾了一班釣具,顯然是準備離開了。這引來桑弘羊的奇怪,“老師這就走了嗎?”
才釣了一條魚,而且時間也不長,這個時候就走嗎?
公孫弘拍了拍魚簍:“一條魚足矣!正好烹飪成魚羹!”
看到桑弘羊還拿著釣竿站在原地,忽而感慨道:“遇到翁主這樣的人物也不知是你的幸事,還是你的惡事——日後你該如何品評人物,又該如何擇主...”
這樣說著公孫弘自己先笑了起來,這種事情提前操心起來,實在是庸人自擾啊!請牢記:玫瑰網,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qq群:277600208(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