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紀墨離開,牛車軲轆轉動,碾壓著路麵的聲音低沉,紀姑姑在二門那裡看著,並未送到大門口,聽著那聲音遠去,轉頭就看到了柳仲鈞,少有這等陽光下相見,她的第一個反應竟是想要抬手捂住臉,生生克製住了,隻是低著頭,死死摳著念珠。
“墨兒(鑄)的劍,很好,以後,他必然會成為一位大鑄劍師的。”
柳仲鈞話語之中飽含欣慰,再看向紀姑姑的時候,目光放在她的發上,那發中已經有了白發,這是燭光下很難注意到的細節,但陽光下卻纖毫畢現,連同那種醜陋,也少了柔光的修飾。
“……不用擔心論劍會……”
柳仲鈞的後一句如此,紀姑姑卻已經聽不到心裡了,直到那人影離開,方才板著臉,似乎極度厭惡一樣快步回去。
論劍會上,被孔師傅請來的幾位大家對巨闕都是讚不絕口,便是有一二寡言的,卻也說了“好”,讓紀墨增加了成就感的同時,也為來之前的擔心感到好笑,這些大鑄劍師,都是大師,心胸寬厚,頗有長者之風,哪裡會有自己想的被刁難被質疑的情況啊?
口頭一鬆,差點兒就要把沒用人祭之類的話重點提出來了,紀墨按捺著喜悅的心情,把到了嘴邊兒的話又咽了回去,認真聽他們講述一些鑄劍技巧,很快聽著聽著就不覺眉頭微蹙。
花裡胡哨的鑄劍術外行聽起來很過得去了,然而跟孔師傅認真學過的紀墨卻很快聽出來他們都是敷衍居多,原因不外是敝帚自珍那套,如此,就顯得之前的誇讚更添虛偽了。
今日來的人不是一家之主,也是家中有名的子侄輩,都比紀墨年齡大,都比他經驗豐富,說他綽綽有餘,紀墨縱覺得不對,也不好隨便質疑,這裡麵還有孔師傅的麵子呐。
一場論劍會,大家喝茶吃點心,坐在園子裡點評巨闕,談論昔日名劍,好不自在。好容易等到論劍會結束,把人都送走了之後,紀墨才被孔師傅叫到一邊兒說起了這件事。
孔師傅早就看出他的疑惑,提點了兩句,一句是如今的鑄劍世家越來越不值錢了。
若說根源,大概還是源於紀家,寧可**也不肯為柳氏鑄劍,可真是得罪死了天子,而天子一怒,紀家死完了沒什麼人來承受,其他的鑄劍世家就被遷怒,跟著受過,被天子提拔的新人搶占名氣,新人帶來亂象,打破了世家的壟斷,鑄劍世家的名頭就沒以前那麼吃香了。
越是不吃香,越是抱殘守缺,不肯放下輝煌過往接受現實,更加不肯透露出一點兒鑄劍術,免得便宜了新人,增加了競爭對手。
第二句就是“你還是柳氏的侄子。”
這一句可比第一句厲害多了,如今是柳氏天下,柳仲鈞好歹也是皇室貴胄,他的侄子,這些人如何敢不禮遇?能夠以此態度緩和跟柳家跟天子的關係也是好的,說白了就是示好。
然而這種示好之中也多有警惕,若是把自家的鑄劍術泄露出去了,讓柳氏拿來培養新人,他們豈不是要虧死?
哪怕紀墨頂著“紀”姓,算是老牌世家的遺孤,這般年齡進入鑄劍行列,也的確是個“新人”,誰知道是不是柳家故意留下這麼一個培養起來對付他們的?
還沒卸任,便看到繼任者虎視眈眈的感覺,就是那些鑄劍師的感覺了。
紀墨的大局觀很好,早在聽過紀姑姑講述那段過往的時候,就能知道自己大概處在一個什麼位置,說不好聽的,若不是因為紀姑姑跟柳姑父的關係,他這個姓紀的,就算沒被火燒死,也是不該活的那個。
能夠默認他學鑄劍什麼的,柳姑父肯定是有功勞的,不排除是為了套取紀家鑄劍術的秘訣,但,一把劍哪裡勝過千萬把劍,大軍在手的柳家,完全沒必要為了一項技術如此勞心,天下又不是隻有一個紀家是鑄劍世家,還有那麼多選擇,總不能把人憋死。
“我知道了,師父莫要擔心,沒什麼的,能有師父指點就夠了。”紀墨懂事地說。
孔師傅看著心中暗歎,這個時候不好啊。拍了拍紀墨肩膀,讓孔憲送他回去,紀墨推辭了,自己帶著白石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為外甥弱弱地辯解一句,他那個年齡什麼都做不了,就是被母親的態度誤導,以為舅舅不夠好,漏了口風給混混,跟蹤確定結果而已,這樣的罪法律都不好判吧,何況主角又不知道。
白石這裡,目前也沒對主角做任何壞事,而他投人入豎爐,雖不好卻也解了當時的僵局,三觀不同,怎麼怪罪?
或許主角的性子有些不討喜,很是平庸,但這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視角的主角配置,沒有聰明到讓人眼前一亮的程度,同樣不具備逆轉困局的能力,也不會“死”得轟轟烈烈,很多情況下,他就是普普通通走過,留下作品供人評說。
成長是會成長的,但成長的方向大概也跟大家期待的不同,所以,如果期待主角以後大殺四方直接聰明絕頂留下傳說什麼的可以點×了,唉,世間難得兩全法,不負我心不負卿——也隻能希望有緣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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