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和風之中多了一股燥熱之氣,夏日未至的時節,殘存在枝上的桃花漸漸被綠意取代,從新嫩之綠到盛放之綠,片片粉色飛舞,繽紛於地,好一個落英繽紛的桃花源。
潺潺的溪水蜿蜒經過林中,粉色的花瓣並不厚此薄彼,有不少落在水麵之上,旋轉著隨水而下,偶有一抹碧綠,像是點綴的綠葉,也隨之而下,雕琢成葉片的碧綠之上,盛放著小小一杯酒盞,有的酒盞之上浮起一兩片花瓣,更添了風雅。
長袖委地,散開的衣裳下擺並不規整,褶皺自然流暢,自有一種旖旎風流,長長的黑發被束起部分,餘下的那些垂在身後,於繡著茂林修竹仙鶴銜枚的衣袍之上,似那勾連的流水,發梢墜在下擺上,不知道哪裡飛來的飄帶襯得那發也彎曲飛揚。
“聞君家酒坊之中有釀酒師為儀狄所招,補足餘數?”
白皙的手指纖細修長,修剪得圓潤的甲片微微泛著點兒粉,若桃花盛放時節的那抹粉白,缺了血色,卻有另外一種令人心憐的美感。
持起那碧綠葉片之上的酒盞,小小的一盞,於唇間微頓,香氣直撲鼻中,雋永幽香,脫胎於桃花,卻又更勝於桃花之香,那綿軟的口感之中似還有一抹微甜,像極了此刻悠閒自在的好心情。
盞中的花瓣浮在唇邊兒,靡豔而緋,被和風拂去,沾染了酒香唇香,消失在天際。
“什麼釀酒師,不過小民,何以為師?”
略顯鄙薄的口吻之中滿是不以為意,那些小民,又有哪個配稱“師”呢?小國寡民,聊以自娛,不與他們計較罷了。
“彆的不說,這酒卻是不錯的,這一瓶桃花釀,可是那釀酒師所做?”
笑聲之中滿不在乎,誰管他“師”不“師”的,夜郎自大,稱為國主,他們也要鄭重以待不成?一笑置之便是了。
正正經經談起來,反而是抬舉他們了。
“可能是吧,菜好吃,何必見廚師呢?”
清風朗月一般的聲音含著笑這般說著,目光已經看向那一片漸漸被綠色占住的梢頭,桃花盛放的時節已經過去,之後……該是什麼了呢?
哎呀呀,真是好費腦子,莫不是已然醉了?
素手扶額,桃花眼中帶著些熏染笑意,看著這一片青山綠水的好風景,想到的卻是下一次聚會該怎樣才能夠更加出彩,便是酒池肉林,曲水流觴,也如百日之花,已看得厭了。
不如,下一次騎馬打仗可好,於馬上馳騁,驅使流民奔逃,於潰散之際收攏,也能給堡塢之中多增幾個人手,不算無用之功,就是那快意之後也著實讓人疲累……
坐姿愈發不端,像是隨時要醉傾春山,倚春三分醉,眠風如夢中,花香襲暖意,撩人不肯歸。借得這一段酒香,了卻那一枕幽夢。
“醉矣,醉矣……不歸,不歸……”
鳥鳴若有詞,當羨人如仙。
蒼茫大地,矗立的堡塢如守衛這片土地的衛士,堅定地挺著那一根根棘刺,向著外麵顯示著自己的英勇,而堡塢範圍之內,那一片桃花源中,醉倒溪水之旁的寬袍大袖,若天上的流雲凝聚,虛浮不實,隨時都會傾覆,卻又是那堡塢最柔軟的內在。
命運的執掌者未必真的出類拔萃,也實在不必堅毅勇敢,血脈出身,決定了某些話語權注定在那些漠不關心的人手中。
那堡塢之外的荒蕪,他們看不到,那堡塢之外的亂象,他們不關心,杯中之酒未儘,殘夢未消,何必理會那遠到天邊的存在是好是壞?
長袖拂動,趕走的是風,也是碎語。
穀地之中,最醒目的是酒坊,那招展的旗子上是形象生動的“酒”字,暢飲無度,東倒西歪,酒壇零落,可飲無需停,可醉無需醒,世有多煩憂,酒中解千愁。
午時的熾陽高照,升騰的蒸汽似乎能在旗旁架一道虹橋,酒香彌漫在空氣中,深吸一口氣,似乎都會因此醉倒。
過於敏感的小孩兒不知道從哪裡灌了兩口酒,邁著東倒西歪的步子搖搖晃晃地走入了一個院落之中,院裡的人見了,不由一哂,孩子的憨態可掬,總是惹人愛的,哪怕……
“郭家小子,又來找你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