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降生的嬰兒都是會哭的,然而有些卻很難哭起來,才要象征性亮亮嗓子的小嬰兒似乎還能感覺到身上那些黏膩,嘴巴就被塞入了一根手指,男聲粗啞的嗓音壓低了說:“不許哭。”
聲音之中的告誡明顯,意思清楚,真正的嬰兒卻不會知道,甚至因為那溫柔的手指,不敢全堵了他的出聲渠道,還是可以發出嗚咽又或者怎樣的聲音來。
然而,下一刻,安靜了。
靜得能夠聽到蟲鳴,讓說話的男人都感覺到詫異,多看了一眼這個才出生的小嬰兒,單手利索地把他包在了懷裡,塞在自己的衣服裡,連繈褓都不用,也沒有繈褓。
如果嬰兒的眼睛能夠視物,他就會看到現在是怎樣的場景,斷壁殘垣都不足以形容的慘烈,這是才經受過戰火的洗禮才會有的景象,沒有熱武器的硝煙,卻有另外一種比硝煙更嗆人的氣息。
斷肢碎肉,破損的屍體像是一個個被暴力毀壞的玩偶娃娃,充填的棉絮被撕扯出來,裹著一層衣服的皮被撕開,眼睛被摳掉,四肢被切割,頭被砍斷,所有的,幾乎都不見完好,連那比鋼針粗很多的箭還插在那裡,那些屍體的身上,如同一種針舞酷刑,好多人都像是變成了刺蝟一樣。
給這些作伴的還有那些碎掉的木石,有些形狀很明顯的長棍或者什麼,有些鋸齒狀的木輪或者什麼,還有那種一眼已經無法判斷用途,卻知道是鐵包木製作出來的配件,散落一地,如屍體和鮮血之上的點綴,讓這片“硝煙”更為具體。
男人潛藏的地方是一處翻起的石板之後,在這裡,一個被開膛破腹的屍體躺在那裡,女性,剛才,正是從她那已經被挑破的肚皮之中看到了活動的跡象,他才進一步破開那傷口,從中撈出了這個命大的嬰兒。
這種時候,看似已經是尾聲,誰知道還有沒有去而複返的敵人,甚至那些打掃戰場的,未必就真的離開了,他不能夠發出聲音,要等,等天黑下來,等什麼都看不清楚,那個時候,也許才有機會離開。
值得慶幸,這個嬰兒很聽話,否則……男人的一條手臂已經斷了,從上臂處斷開,骨茬參差,是他自己忍著疼痛弄斷的,若非這份果斷,恐怕也不會有現在的活命機會。
一塊已經沾滿血汙的布纏繞在那斷臂之上,那是右臂,而隻剩左臂的男人其實沒有那麼好的單手包紮術,於是,總還是有些猙獰暴露在外,但可能是用了藥的關係,血已經止住了,看起來不好看,但還是活下來了。
活下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靜默的等待之中,天終於黑了,黑暗籠罩四野,周圍的所有景物都看不到了,這個夜晚,沒有月亮,零星幾顆星星的光無法灑到地麵,總的來說,是個逃亡的好時候。
咬牙站起身來,缺少了一條胳膊,連平衡都無法掌握的樣子,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在這曾經熟悉的城池之中走動,隻剩的一隻手臂稍稍回護在胸前,不讓懷中的嬰兒掉落,他一直沒有發出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但……
也許,這偌大的城池,隻剩下他們兩個了,若是能活,還是活著吧。
四年後,四歲的紀墨再次麵臨拜師的問題了。
【主線任務:機關師。】
【當前進度:何為文(師父)——未完成。】
“機關師,是我想的那個機關師嗎?”
是魯班那種能夠製造飛上三天三夜而不墜機的木鳶的機關師,還是墨子那種守城機關術?又或者是盜墓之中據說常常有的暗箭機關什麼的,到底是怎樣的機關呢?
哦,對了,似乎還有個木牛流馬,不過這個就很玄奇了,總不能是古代版的木質跑車吧,哪怕是木質自行車用人力作為驅動,也略顯不太科學,倒像是東方版的特洛伊木馬,說起來,特洛伊木馬好像是被抬著走的吧,也不是自己走自己爬坡的那種,所以……
拉遠的思緒很快回到第二行的文字上,何為文,名字倒是好聽,但,無論是魯班還是墨子,似乎都不應該是姓何的,魯班沒記錯其實是公輸班,墨子的話,應該是墨翟吧,這種名人的名字,在他的記憶中不應該出錯,所以,“何”是哪一家?
雖然不是同一個世界,可能機械聖人也會換一個祖宗,建築行當的祖師爺也可以不姓公輸亦不姓魯,但,果然還是覺得很奇怪啊!
像是拚接錯誤的那種違和感。
先入為主的思想占據了主導,自己把自己掰過來,還真是有些不容易。
小小孩童,坐在河邊兒的石頭上,望“洋”興歎,陽光斜斜地照射在河麵上,一片粼粼波光,時不時,能夠從光影的交錯之間,看到一兩條貼近水麵的遊魚的身影。
“臭小子,又想吃魚了!”
胡子拉碴的大叔這般說著,把扛著的鋤頭放下,脫下鞋,挽起褲子到了河水之中站立,他隻有一隻手臂能用,動作就免不了慢些,才看到他動作,紀墨就知道他要做什麼,剛才還有些憂愁的小臉上立刻春暖花開一樣,雙手合在一起,大眼睛亮亮地盯著,像是已經做好了誇讚的表情,準備好鼓掌的動作,等著一條大魚被捉住的激動人心的場麵。
徒手捉魚,就問你們牛不牛!
反正,紀墨覺得在這乏味的鄉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眼前的這一幕了,不是他少見多怪,實在是這種雙臂完好的普通人都難做到的事情,看著一個獨臂人做到,就格外勵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