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廣雖身體不好,卻是正經讀書長大的,言談之中,頗有君子之態,若是身體好,恐怕也有機會在外揚名。
李公子與他交往的這段時間,發現這人的才華還是有的,可惜被病體耽擱,所涉獵的書目光卻不深,著實有些可惜。
“這倒是。”
讚同了一句,似乎頗有所感,誰家沒個庶母呢?那種年齡比自己還小的庶母,若是再愛說愛笑,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公子緊接著又詢問起了王廣對那美妾的印象如何。
“這……實在是隻見過兩麵,並不知具體。”
王廣一派君子之態,不好議論死人長短的意思。
見到李公子還是一臉好奇,無奈道:“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了,其中細節,我本就不知多少,又如何與你細說?我知道你對這案子感興趣,總覺得其中多有推敲之處,但此案涉及家父,身為人子,總有不可言之處。”
這番話坦誠至此,李公子也不好繼續。
很快,丫鬟過來轉達了王夫人的話,李公子聞言,摸摸鼻子道:“看來我是當了惡客了。”
又是一番話後,李公子並未多留,告辭離開了。
出了王家大門,李公子才詢問身邊兒小廝:“富貴兒,你覺得,王夫人和王廣,到底哪個才是殺死王老爺的真凶?”
富貴兒一懵,圓臉上滿是疑問“你說啥?”
“怎麼就是他們兩個了呢?不是說那美妾和花匠有奸情嗎?”
“啪”,頭上挨了一記,哎呦著捂著腦袋的富貴兒就見李公子搖著頭說:“朽木不可雕也,你白跟我查那些事情了。”
早在知道這個案子,看了案子信息,又從王廣這裡聽來一些消息,去打聽過了那美妾和花匠的身份,其中美妾確有其人,花匠卻是沒影的,價值百兩的花匠,不可能不聞名,而怎麼打聽都沒有,那這個人是否真的存在,就很值得疑猜了。
再者,主掌中饋的是王夫人,也就是說這一筆請花匠的錢她不可能不知道,那麼她同意了?
哪怕她跟王老爺的關係已經是相敬如冰,也不至於如此附和苟同吧。
李公子總覺得這位王夫人的反應不對,想想看,這個家,這個家中的錢財,本來都應該是她兒子的,王老爺也唯有這麼一個兒子了,王老爺所敗的不僅僅是他賺來的錢,對王夫人來說,也是留給自己兒子的錢,她可以對情愛大方,但對錢上,不應該這麼大方。
隻看宅中仆婦的規矩,就知道王夫人管家還是很厲害的,更不要說王老爺死了之後,對方就直接接掌了外頭的鋪子,而沒有人有異議,一年過了,也不見收入有什麼削減,這本身就是很厲害的。
李公子是寡母養大的,他對女人從不輕視,也更容易留意到一些其中的不易之處。
這樣的王夫人,說一句有膽有謀不為過,那麼,她是否有膽子殺死王老爺保住給兒子的家產呢?
以她曾經溺殺庶子的前例來看,這並不是不可能的。
至於王廣的殺人動機,理由可以同上,麵對一個不斷迎娶美妾,想要再得一個兒子的王老爺,他是否覺得自己繼承人的位置受到了威脅呢?更有甚者,若是再有一個不懂事的想要換藥的弟弟,就不僅是財產方麵的威脅,還有生命方麵的威脅了。
李公子這些日子已經能夠看出,王廣是一個很希望能夠活下去的人,對健康有極度渴求的人,那麼……
現在最要緊的是,那美妾的屍體沒找到,於是很多事就難以得出結果,李公子已經在王家宅子中轉了不止一圈兒,沒發現什麼可疑的藏屍之處,他更傾向於投河的不是那美妾,而是旁人偽裝,水性好一些,跳入水中潛藏而走,也並不會被人發覺。
李公子走了之後,王廣也走出來,到花園之中走動,這裡曾經是有一個荷花池的,後來被填上了,種上了梅樹,成了一小片梅林,此時不到梅花開放的時節,並無多少景色可看,王廣卻在其中緩步行走,穿過一株株梅樹,準確地找到了那個與眾不同的,他知道這棵梅樹下埋著什麼,多年前那個本應該被送入墳地安葬的弟弟的屍體,還有一年前那個自稱已經懷孕的美妾,那個被請來冒充花匠混一筆錢的無名乞丐。
腳下反複踩踏,把本就堅實的地麵踩得更結實幾分,王廣心中若是想起什麼事兒,就會過來踩一踩,讓這一片地麵更加堅實,牢牢地壓住那些不安分的人。
他想要活著,僅此而已。
多年前,那溺水將死的絕望讓他很明白,在這個家中除了母親,再無一個是親人,那麼,也隻能靠自己了。
病弱的身體學遊水,聽起來不可思議,他卻堅持學會了,也是那一年,他潛入水中,死死拉著弟弟的腳,他不是想要他死嗎?那就看看誰先死。
事實證明,他贏了,活下來的是他,隻有他。
無聲地咧嘴笑了笑,走出來,陽光落在臉上,微暖的感覺無法驅散身體之中的寒意,但王廣卻十分歡喜,活著,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