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滿似並非對著早已作古的紀氏,而是對著彆的醫師,有感而發。
友人溫和一笑:“三郎執拗性子又犯了,這哪裡是醫師庸碌,實在是不好改易。”
事情的發展,有的時候就是凸顯出種種無奈,河陽王活了百餘歲而終,他的子嗣,繼承了河陽王的王位,卻沒有河陽王的魄力,對醫道研究上再無支持,若說出色之處,隻是沒有息了河陽王的故政。既沒有把《紀氏醫譜》的原版陪葬王陵,也沒有歇了萬醫樓,還使人做了修繕擴建,又加入許多其他的書冊來,讓這個萬醫樓漸漸成了圖書館一樣的地方,以主副樓之分,把藏書分類放置了一下。
這樣,來讀書的人就更有選擇性了,時至今日,外界流傳的抄錄出去的《紀氏醫譜》已經不少,專注萬醫樓的少了,倒是副樓那邊兒的名家典籍,名人手稿,對讀書人的吸引力更大。
三郎和他的友人便是出自醫師世家,本不是此地之人,聽聞此地萬醫樓的名聲,特意大老遠過來的,有種瞻仰聖地的意思,結果來了,大失所望。
不是失望醫書破舊,而是失望醫術陳舊,百餘年間,竟是再沒有幾本更新的醫書收藏其中,主打和壓軸,都是《紀氏醫譜》,本來這等宏偉巨作也足夠驚人,可太久了,太舊了,也難免讓人心生凋敝之感。
醫道精深,竟是無人鑽研嗎?
還是,後人必不如前人?
三郎心裡有些亂糟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失望什麼,倒是友人,似看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直接道:“你若是願意,以後也可著書啊,想來三郎家學,必能比紀氏弟子所著更好。”
“什麼紀氏弟子,恥於與之為伍。”
三郎說得堅決,似有什麼矛盾在。
友人溫言寬慰,紀墨從這友人話中才聽到這兩個年輕人是怎麼回事兒,兩人都是出身醫師世家,自小便是竹馬竹馬,關係極好,後來紀氏弟子被征辟成為醫師。專家和民科,兩者之間的矛盾便不必多說,紀氏弟子言必稱祖,又有《紀氏醫譜》為證,後來多少醫師,也都學自此處,便無形中抬高了身價。
年輕人相爭,便要分一個對錯,可醫書之中有爭議的地方,醫書上麵也都說了還未求證,可若要讓他們想辦法求證,不說動輒人命,必要權貴支持,就是最後證明結果是否能夠讓人信服,也是一件很難說的事情。
疾病不似傷口,好了就是好了,肉眼可見,所以,除非兩家一起研究,還都對彼此有足夠的信任,否則隻能是各說各話,紅口白牙,拿不出讓對方相信的證據來。
三郎因此負氣而走,因為家中並不支持他的實驗,說到底,很多人對《紀氏醫譜》表示欽佩,可真的沒有幾個敢拿人命如此實驗,而差了實驗,想要得出足夠真實的結論來,也隻能是碰運氣了。
友人便是憑著一腔義氣,陪著三郎到此散心,也是來親眼看看原版的《紀氏醫譜》如何,或能因此消氣,哪裡想到… …更氣悶了,難道我就不比紀氏好嗎?
嘴上不說,可心裡又知道,的確是不如。
《紀氏醫譜》所涵蓋的東西,三郎知道他所學所知不過其中半數,饒是如此,也算天分驚人,可當年的紀氏——“這些東西,說不得還有其他醫家之言,隻他寫了書,就都成了紀氏的。”
這是出自對紀氏弟子的氣惱,由此惡意揣測。
“三郎!”
友人變了臉色。
一旁正好走下樓的男子聽到這話,也是皺眉而視,“背後度人如此,彼輩何能乎?”
本來沒他這句話,友人一喝,三郎也自知失言,可聽到這句話,那就氣不順了,當即反駁:“你非前人,你知前人耶?”
男子搖搖頭,不屑與之說話的樣子,拿著書直接進一樓之中了。
三郎更氣了,可這一回連友人也懶得與他廢話,“你若有紀氏一般能力,何須在此狂吠不已。”
說罷,也轉身進了一樓之中,偏激執拗到惡意昭彰,這等人,不堪為友。
人都走了,三郎自悔失言,臉上神色懊惱,揚手丟了手中書冊,憤然轉身離去,再沒有進入一樓之中。
窺得他動靜的友人輕歎一聲,又出來撿了書冊,起身時,又與那男子目光對上,點頭示意,各自分散而坐,看起書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