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監在朝廷中屬於一個比較特殊的部門,說是跟皇家近,皇家的生老病死,人生大事,都是要經過司天監測算吉時,可在朝政上,卻沒有具體的權柄,並不能夠影響朝廷的某些布局。
太子被廢。
珩王成為太子。
再被廢。
短短兩月,局勢數變,其中還夾雜著珩王世子換成李旭這樣的小事,林林總總,這些皇族弟子之間發生的事情讓人應接不暇。
具體是怎樣的變故,隻能聽外麵的風聞,司天監是無從插嘴的,最後被用到的時候,也不過是測算新太子哪日冊立比較好,若是皇帝一意孤行,那麼,司天監也隻能認可皇帝給出的“吉時”。
最糟糕的是,司天監自認為人間所有變化都會被天象提前預兆,結果,觀星所得,並未能夠預測這一係列精彩的變化,真要從旁描補,也隻能說那段時間帝星晦暗,或有變。
這樣的話顯然就隻能拿來騙騙自己,順便給外界一套說辭罷了。
這讓很多以星象為信仰的星官,難免感覺到幾分信仰坍塌,心裡麵不太得勁兒,表現出來的便是多了些喪氣。
班還要上,工作還要乾,但那種沉悶感,實在是讓人沒辦法紓解。
紀墨能夠明白一些這種感覺,從小學星象,這麼多年,不說以之融入骨血,成為畢生信仰,卻也不至於對其沒點兒追求,想要點兒神鬼莫測的威能,可,一階世界,又能奢求什麼呢?
如果世界的層級劃分是一種嚴密的對力量體係的衡量評估之後做出的判定,那麼,一階世界,顯然很難出現一些神神鬼鬼之類的東西,除非到了更高等級,才能有看起來比較超凡的力量出現。
而這些力量本身的擁有者,放在那個世界隻是普通的“凡人”,這樣一來,世界層次的提升就是全民受益的一件事,也就不存在所謂的超凡之說了,再去看,便會覺得大家都一樣,普普通通。
總之,一階世界的力量,想要超越世界的桎梏,顯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司天監中這類星官不多,且縱然有所懷疑失落,也隻認為是自身的經驗和水平不過關,星象所展示的天機,他們沒有讀懂,很快,他們也重新振奮起來,投入到新的大典之中了。
這日正是大典,司天監的人難得都在外頭幫忙,空下來的殿中,紀墨獨坐桌旁,因為珩王成為太子沒有多少時日又被廢,導致珩王一係一蹶不振,連帶著一些算是沾點兒邊兒的都受了冷落。
紀墨因為是李旭的師父,差點兒被免除了職務,即便如此,也要坐幾天的冷板凳了。
他不以為意,持筆整理自身所學知識,這些年,他一直在做這樣工作,如今看來,已經有了些成果,教導那幾個弟子,也是夠用了。
“抱歉,是我連累你了。”
李旭走進來,看到這一殿清冷,很快想明白什麼,直接道歉。
紀墨抬頭,看到他來,意外了一下,微笑道:“沒什麼,算不上連累。”
紀氏族人從未辜負紀墨的希望,他們對紀墨的冷落其實也是一種保護,這樣才能表現出紀氏參與不深的樣子,否則,豈不是全族人一起跟著落水。
紀墨很清楚這個,所以知道自己的處境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孤立無援。
李旭卻不一樣,這段時間的人情冷暖,可以說是一夕驟變,讓他此刻多少也有了幾分茫然,似是對紀墨說,又似是對自己說:“你信不信,我大哥的事情乾,真的跟我無關,廢太子的事情,跟我的父王無關……”
作為側妃之子,他本身就有爭奪世子之位的資格,但凡他頭上大哥有些不爭氣,他就能夠順序補上,朝廷也是認可的,他這個“庶”是僅次於嫡的,跟其他人,終究是不同的。
所以,大哥出事,他補了上去。
這本來就是順理成章的,可很多人都以為大哥出事是他謀算的,之前的種種也是他故作姿態,徹底陰謀論了。
放在李旭的本心,要說對那個位置沒想法,不可能,他有這樣的機會,為什麼會沒想法呢?隻不過是礙於規矩,收束野心,安安分分當一個好弟弟罷了,哪裡想到……既如此,機會落到麵前,為什麼不抓住呢?
他沒有推辭世子之位,就成了謀害大哥的暗中黑手了嗎?這種邏輯,該怎麼說呢?
李旭自知清白,可彆人不信,榮耀之時,尚且有人把想法壓在心中,不在他麵前提出,讓他報複,可當顛覆之時,他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彆人眼中謀害大哥的那個陰謀小人。
再有他的父王,明明此前也是外人眼中的賢王,此刻卻也同成了陰謀小人,令人不齒,這等變化——
“師父,白天能看到星星嗎?”
“理論上也能,其實麼,不如同去看看?”
紀墨說著放下筆來,起身帶著李旭往觀星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