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曾經的友人,帶著幾個家仆,紀墨踏上了去往嶺南的道路。
五年後。
“堂下何人?”
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端身正坐的紀墨一身官服,似也有幾分威嚴,隻要忽略那官服的新舊程度,就還能從這陳設破舊的大堂之中找出一些耀眼的東西。
帶著兜帽跪在地上的人一直垂著頭,兜帽壓得很低,讓她的臉全然擋在了一片陰影之中,看不到具體。
“這神婆壞事兒,就是她壞事兒!”
一旁的苦主大聲嚷嚷著,恨不得全世界都聽到他的冤屈。
這案子很簡單,苦主夢見祖先不安,便找神婆問問,看看祖先在地下出了什麼事兒,結果神婆說是墳地出了變故,要遷墳,還給指了地點。
這種事兒很常見,起碼苦主覺得是沒問題的,於是按照神婆說得大動乾戈,結果墳是遷了,卻沒遷出什麼好事兒來,遷過去沒多久,懷著孕的苦主妻子就流產了,幾乎成型的男胎落了下來。
再請彆的神婆看,就說是前一個給壞了事兒,這才導致祖先發怒,子孫不得安穩。
古代重男輕女,一個男胎的重量,可比那些生下來就被溺死的女嬰重多了,苦主聽了哪裡願意乾休,這才直接拽著人上了大堂告狀。
要說這種小事情,若在以前紀墨所在的地方,都是鄉老族老處置了,哪怕是把神婆拉出去沉水,也算是一種合法懲罰了。
但在這裡,鄉民們好勇鬥狠,一個個更像是以家為單位的獨狼,什麼親族的話,沒有足夠的利益都是不好使的。
本來他們也不信任官府,也就是紀墨的官聲還不錯,來了之後,帶著當地富戶組織了一些山林開發之類的項目,利益共享,看起來倒像是個好官兒的樣子,這才漸漸改了大家的習慣,有個什麼事情,不會私下裡直接把人處決了,會到大堂上走一遭。
這是他們給紀墨的麵子,算是把紀墨當做值得尊重的調解員裁判一樣的角色了。
然而這與眾不同的給麵子方法也著實拖累了紀墨的考評,雖然年年都良,但年年的案件數量,也足夠很多人再把這個遠僻的地方加上個“刁民多”“不太平”的標簽。
本來就沒什麼人願意來這裡,有了這樣的名聲,更沒人願意來了,於是,紀墨的考評一直被壓在“良”上,短時間內是絕對不可能晉升離開此地了。
知道是神婆,紀墨的神色也沒多少變化,這邊兒神婆更招搖,也跟風氣有關,很多神婆並不是走陰人,而是以前的祭祀退下來的那種,主要做的事兒還是跟迷信有關,信這個神那個巫的,反正是通過那些神神鬼鬼把事情辦好了。
外頭人不明白,還就都以為這邊兒是走陰人多,其實,也並不多。
早就尋訪到這個真相的紀墨現在已經不會一聽是神婆就多幾分慎重,卻也沒有輕率定案,專門問了之前墳墓所在的地址,現在墳墓所在的地址,苦主妻子的脈案,呃,給苦主妻子看過的產婆的話等等,這些都是上堂前就要了解清楚的。
總的來說,憑紀墨的知識,能夠斷定這個墳墓的位置所在並沒什麼問題,還專門在夢中尋姐姐問了。
因有那苦主祖先的生辰八字,尋起來也方便,親自問過之後,更是確認了墳墓的問題不大,至於那個流掉的孩子就有些可惜了。
說不好是怎樣的原因,可能是小鬼兒命輕,好不容易有個投胎機會還沒抓住。這個原因除了現實中的養胎不當之外,還有陰間的一層道理,比如說本來那要投胎的小鬼兒就陰氣太重,於是就有可能導致這種問題,看著都要走了,結果又回來了,這是魂魄難離陰間的緣故。
若要做比,當年秦九陰養的鬼嬰就是這類小鬼兒,想要投胎都不好送走的。
“肅靜!”
紀墨重申了一下堂上規矩,不讓苦主隨意插話,讓那神婆抬頭說話。
神婆抬起頭來,一張格外蒼老的臉讓紀墨有幾分心驚,目光之中也多了些狐疑之色,這樣子,這……這分明就是安靜!
當年安靜的臉已經是這般蒼老,這些年竟是沒什麼變化,依舊如此,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主要還是那一雙眼睛,格外平靜。
她像是早就知道了紀墨是官兒一樣,並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坦然回話:“我遷的墳,沒有問題,孩子的事,隻是意外,與我無關,倒是那神婆,多半是她搞鬼,看不慣我是外來的,想要借此把我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