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郎工期完成的時候,紀墨這邊兒也已經過半了,王大匠被請去驗收,叫上了紀墨一起。
“看看,都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王大匠沒有自己看,而是讓紀墨去看,明白讓他挑刺。
王九郎很矜持地掩飾了自己的得意,連跟著紀墨去看的時候,也準備好了許多應對的說辭。
紀墨轉了一圈兒,卻沒說話,回到王大匠麵前,簡單評了一句:“都好。”
“好是好,也就是‘好’了。”
在他們轉悠的時候,王大匠也轉著看了看各處,不時還上手摸摸廊柱之類的,看看上麵的雕花和紋飾,再有各處的山石布置。
植物一時半會兒長不起來,光禿禿的廊下,能夠看到些固定了位置的石頭,地麵之上還有著標記,將來植物種到合適的位置上,那石頭也就多了幾分風雅意趣。
“還能更好的。”
王大匠意有所指。
他對這一片兒的預期,也就是王九郎現在做出來的這個樣子,中規中矩,完成了預期,就算是好的。
可,有了紀墨隔三差五的請教,還有紀墨的種種想法,以及那些想法可能達到的預期,再看這相鄰的一片兒,哪怕布局並不相同,讓人也感覺有什麼不好說的不足之處。
這種遺憾之意流露出來,卻讓王九郎狠狠瞪了紀墨一眼,都是因為他,這才……
有些東西,對比最是要命。
等到紀墨那邊兒如期完工了,王九郎也跟著王大匠去看了看,他自然知道哪些地方不跟預期之中的一樣,指出來,哪裡想到王大匠連連點頭,誇讚:“不錯,這樣的確是更好一些,對,對,就是這樣才好。”
弄得王九郎仿佛枉做小人,再聽王大匠話語,知道他們都是商量好了才改的,更是莫名氣憤,怎麼還能這樣的!
被親爹蒙在鼓裡,這事兒可大發了!
王九郎甩手就走的時候,王大匠還沒意識到什麼不對勁兒,反而看著他的背影皺眉:“這脾氣大得!”
搖搖頭,歎口氣,對紀墨又是滿心的期望,“你這裡,我沒什麼可教的了,剩下的就是經驗了,你若是還願意,就在這裡留著,後麵有什麼,竭儘所能,我都讓你看一遍,知道個順序。”
王大匠並沒有自持經驗在紀墨麵前倚老賣老,說這些的時候,極是誠懇。
紀墨謝過,當下表示要留下來看看。
後來某一次紀墨曾經在王大匠酒酣之時,問他為何對自己這麼好。
故事之中的王大匠可是讓孫爺爺弄得沒麵子極了,哪怕是上官,那種情況想要不記恨都是聖人度量了。
“你爺爺脾氣不好,卻肯教人,他教了我那麼多,我如今也沒教你什麼,帶一帶你,隻當還回去一些。”
王大匠說著醉話,滿嘴的酒氣熏人,“這人啊,什麼都能欠,就是不能欠人情,不然總是記掛著,放不開啊。”
最質樸的思想也莫過如此了。
紀墨這樣想著,又給王大匠滿上,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實在應該讓他跟孫爺爺談談,也免得孫爺爺脾氣總是冷硬。
後麵紀墨又跟著去做了些小事兒,總攬全局之後,也該著眼一些小事情上,各種各樣的小工,他都跟著做了至少一次,體驗一樣,重點著眼於小事之中的難點要點。
紀墨很用心,私下裡,甚至把這些小工的難點要點做了個分類,一樣一樣,分門彆類,全算作營造師需要知道的知識之一。
條件不便,並沒有紙筆記下這些,紀墨就直接記在了腦子裡。
王九郎後麵沒怎麼露頭,紀墨也沒關注,等到工程全麵驗收完成,連移栽的花木都齊備的時候,紀墨就要走了。
走的那天,還是王九郎來送。
這些時日,不知道是不是王九郎有意避開,兩人竟是沒怎麼在一起說過話,並行在路上,王九郎也多半都是沉默。
紀墨知道他有心結,那種麵對彆人比自己更厲害的無力感,他何嘗沒有過。
“這段時日,勞煩九哥了。”
他主動開口緩解。
王大匠年齡大了,日後未必還有機會再見,王九郎卻年輕,還要在營造這一行打拚,紀墨眼看著也要投入這一行,保不定以後就是競爭對手之類的人物,或者有什麼合作,總不好早早就把這年少的情分弄得僵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