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來一去,事情的熱度是完全趕不上了,正好從孔箏這裡打聽一些消息,再去看望老師傅,免得到時候去了那裡,說不上話不說,還容易讓對方難堪。
孔箏瞪他:“你就這麼相信你師父?”
他直接把老師傅看做是紀墨的師父,這十年,紀墨一直跟著老師傅學藝,在很多人眼中,都是這樣認定的。
可在紀墨看來,隻有紀父是自己的師父,老師傅教了他,的確也算師父,卻也要排在後麵去,絕不能是第一位的。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紀墨見孔箏又執拗起來,想到他之前三番四次找自己說話的樣子,笑了一下說,“三十年前的舊事,你我都不是當事人,連王銀匠自己都不是當事人,那些事情,又有什麼準兒,不說老師傅的人品實在不至於如此,就說這件事本身,總不能外人來說有錯,我就直接信了吧,遠近親疏,總要信一頭的。”
這樣的話,孔箏無力反駁,古代就是這樣,親親相隱,胳膊折斷了還在袖子裡,不在外麵露怯是一定的。
“我看那王師傅說得不似沒有此事,你師父也沒說話,說不得真是如此,你呀,怕是錯了。”
孔箏說到“錯了”的時候,難免露出點兒幸災樂禍的笑容來,顯然他早就看不慣紀墨了,偏偏紀墨這些年走得順,也沒什麼錯處讓人抓來嘲笑的。
見他沒有什麼新消息了,紀墨也沒跟他磨牙,給了他一份點心,不算他白來一趟,就拿著另外的一份點心去找老師傅了。
“來了?”
房門開啟,看到進來的人,老師傅佝僂著腰身招呼了一聲,“你爹怎麼樣了?”
“我回去的晚,沒見到最後一麵。”
紀墨把點心放在桌上,看著老師傅心情不佳的樣子,也沒多說王銀匠鬨出來的事情,隻說了些回去的見聞,“……以後我也沒什麼可操心的,兩個哥哥都好,我就專心在這裡好了,能做一輩子的就做一輩子……”
“好,好,好啊,做一輩子!”
老師傅感慨著,竟是主動說起了當年的舊事。
“……也沒冤枉了我,當年的確是我錯了,卻也不是我故意的,實在是沒想到啊……”
有些事情,真的就是無巧不成書,他們這裡裝首飾器物的匣子都是宮中定製的,大中小若乾規格在,外麵看都是一樣的,當年老師傅跟他師兄關係的確不對付,兩個人年歲相差不多,總是在競爭,對競爭對手能夠皮笑肉不笑就是好的了。
其他時候,那位王師兄如何且不說,老師傅這邊兒是防著對方的,可有一次他生病,頭腦發昏,竟是沒顧上收拾自己製作了一半的首飾。草草放在了一個中等規格的匣子裡就離開了,等到半夜清醒些了,很是小人地害怕師兄給自己使壞,連忙去了製作間,把匣子收了起來。
他當時連燈都沒開,昏暗中摸索了一個匣子就往懷裡揣,揣著就走,也沒看那匣子竟是拿錯了。
“我那時候習慣不好,總是防著人,連沒做好的東西都往匣子裡麵裝,不讓外人看,哪裡想到,竟是直接拿錯了匣子,拿了師兄製作好要交上去的那個……”
次日上交的時候,王師兄也沒打開匣子看一眼,監工更是疏忽了,那時候他隻當王師兄從來沒出過問題,再沒有一次次檢查的,哪裡想到竟是把老師傅那個半成品交上去了。
金鳳成了銀鳳不說,銀鳳還是個半截零碎的,看著就不是好意向,哪裡容得人不生氣,這時候說不是故意的,下人拿錯了東西,誰信?
這種奉上的東西都能錯,還有什麼不能錯的?
罪責下來,一頓打少不了了,當時老師傅是真的沒使壞,卻也不敢承認,偷偷把那個匣子藏了起來,隻當這樣就沒人知道了,可事情還是被他父親發現了,這就不好說了,一個弟子,一個兒子,哪個親?
最後的結果,那罪名之中的後兩條,都是真的,不過卻是老師傅的父親做的,老師傅後來知道,也隻能認了,父親還不是為了他的名譽嗎?
“……總是我的錯,這人啊,一輩子都不能乾一件虧心事,乾了就是虧了一輩子啊!”
他感慨著,倒不像是在對紀墨說,而是自言自語了。
紀墨輕歎,老師傅是不可能揭發自己父親的,不說有沒有人信,往親爹頭上潑臟水,是誣賴死人不會說話嗎?
這事兒,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