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紀墨出來, 帶上了幾樣自己的樂器,小到哨子,他親手做的, 大到古琴,七弦琴,就放在琴囊之中, 可以背在背上, 抱在懷中的那種,其他如笛子, 簫, 塤,琵琶這樣的樂器也都帶了。
說起來慚愧, 這些樂器, 還都是紀辰掏錢置辦的,不要指望況遠,那幾個已經送給況家人的金元寶就是況遠這些年所有的進項了。
每次想到這裡,再想到紀辰從來不曾抱怨過的麵容, 紀墨就覺得這樣的通家之誼, 他可以來一打!
奈何, 這麼多個世界, 他沒碰見過一個。
不,不能這樣說,應該是有些君子之交, 實在是讓他沒辦法厚著臉皮占用人家的房子, 由著人家的下人服侍這麼多年。
馬車直接把紀墨拉到了上次在府城住過的院子之中, 院子之中已經有了管家和下人, 管家說這院子是況遠名下的, 紀墨來到這裡,直接就成了“小少爺”。
紀墨一愣,況遠什麼時候買了這宅子?
想到路上他心中的腹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難道上一次況遠就想著要在府城落腳,這才買了宅子,所以,他也是想要搬出來的嗎?
不及細想,管家就問紀墨的安排是什麼。
“正房給父親留著,我住在偏房就好了。”
這個院子不大,一進而已,很好安排,紀墨隨口說了一聲,自己收斂著那些樂器進了屋。
偏房是他上次就住過的,還算熟悉,走進去之後,發現裡麵的擺設多了些,算不得昂貴,但已經能夠顯得素雅高潔了。
這樣的審美是跟山上的宅子一樣的,不知道是紀辰的審美還是況遠的。
紀墨猜測更可能是前者,因為——況遠沒有錢置辦陳設,也就不會怎麼更改原主人的擺設。
用了午飯之後,紀墨也沉下心來聽了聽宅院之外,街道上傳來的聲音,因在山上養成了午睡習慣,躺著沒聽多久,也就睡著了,醒來之後,他抱著琵琶走出門去。
“小少爺這是要做什麼去?”
管家奇怪,詢問他的去向,目光落在他懷中的琵琶上。
“我去外頭逛逛,晚間回來吃飯。”
紀墨習慣了山上宅子的下人從來不多話,一個個就像是主人肚子裡的蛔蟲,看你回屋了,就準備飯食或者洗漱用水,看你出門了,他們就自己收拾屋子裡的東西,或者隨著你去外頭走兩步。
一個個都像是點亮了“善解人意”的技能點,處處做得妥帖,做得精細,並不用人提前吩咐什麼。
尤其是況遠那裡,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讓下人明白自己是該上前還是退場,那種訓練有素的儼然大家風度的地方,初時還讓紀墨以為那些下人都是況家世仆,規矩使然。
如今碰上一個“多話”的管家,紀墨還有些不習慣。
管家聽到他說的話,目光在那琵琶上繞了兩圈兒,似乎很想問逛街為何要抱著琵琶,可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目送紀墨離開。
紀墨心中早有想法要實踐,上一次因為去了百花樓做工,被叫停之後就沒讓出門,這一次,倒是可以隨意些了。
下午的街市上人少了些,這卻不是因為天氣冷熱之類的因素,而是因為下午已經不是買菜的高峰期了,就跟大爺大媽愛趕早市一樣,那些支著攤子賣菜賣肉的,都是趕早不趕晚,也是怕天熱東西會放蔫放壞的緣故。
過了上午的熱鬨,很多村子裡來做買賣的都會去了,剩下的就是那些有鋪麵的在守著上門的買賣,什麼胭脂衣裳,茶鋪酒樓的,還有些零零碎碎的雜貨專營,米麵油糧醬醋茶的,一條街滿滿登登,也有人來往,看不出多空來,卻明顯多了幾分“閒”意。
好似午睡醒來,悠然無事,有的是時間慢慢消磨,打棋分茶,賞花觀畫……無論做點兒什麼,都不用太急躁,慢悠悠來,慢悠悠走,一步三搖的頻率之中,顯示的就是富貴閒人該有的富貴。
紀墨也是差不多的步子,一路抱著琵琶行到一處街角,在一棵大樹的樹蔭下跌坐。
琵琶在懷,素手頻撥,錚錚音符似帶著暗夜驚心,短劍名槍,交織出一出金戈鐵馬的十麵埋伏來。
瞬間,隨著那第一聲,隨著那第一節的“嘈嘈切切”,聽到的人,瞬間醒了神,有點兒後背發涼,脊骨一冷的激靈。
“這是什麼曲子?”
“竟是從未聽聞!”
“哪裡的曲風,好生怪異!”
紀墨選取的位置,左近各有茶館酒樓,卻是一個街角,四不靠,卻又能夠讓人看到,看到那手撥弄得似有了殘影,聽到那音一聲緊過一聲,似鋒芒已經落在脖頸,不知道哪裡的暗箭就會從窗外襲入,戳破窗紙,帶來明火執仗的威懾。
為樂聲所引的聽眾漸漸聚集在靠近紀墨的一側窗戶那裡,聽著曲子,看著外頭奏樂的人。
連那本來過路的人,也有為這樣的樂聲駐足,然後停留在附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