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人喜歡不容易,想要讓人不喜歡,那可太容易了。
真以為樂師奏樂不好壞了王爺心情,安排這個樂師的管事不會有連帶責任,被王爺遷怒嗎?
紀墨可太知道這些權貴人家都是怎樣的心理的,也許自己必然受罰,但有人肯定要跟著做墊背的。就看對方願不願意了。
管事本來要走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一下,看向紀墨,紀墨反而訝異:“可是還有事?”
管事一哂,沒說什麼,後日,紀墨就換成了下午班。
下午班沒幾日,紀墨又輪到了晚班,一切都好像正常了。
結果那一日晚班,大合奏,儼然樂團模式的若乾樂師列座台上,領奏的人一開始,後麵的人就跟上,鱗次櫛比一般,紀墨在末尾某處就坐,樂聲輪到自己這邊兒的時候,他就加了小心。
比起上午班和下午班,晚班這種時間短又容易得賞賜的時間段這麼快就排到了自己嗎?
連何竹生都還在下午班廝混,他哪裡來的水準直接進階?
總不能是得到了管事優待吧?
紀墨提著小心,在第一個音的時候就是下手虛彈,果然,音錯了。
這個樂是被改編過的,前麵都還沒問題,輪到紀墨這裡的時候,竟然不是走那個調子了。
整首樂被這樣一改,不能說不好聽,但過於輕浮了,像是那忍不住輕易暴露出來的惡意,讓人不明所以的同時也帶著幾分輕蔑,就這麼簡單嗎?
紀墨沒有繼續虛彈,濫竽充數,而是直接停了手,袖手而坐,宛若欣賞這一出改編的樂,聽它好還是不好。
這些樂師本來就是在台上,紀墨所在的位置不是C位,卻也是最末邊角那凸出來的一角,他的動作與周圍人不同,一眼就被看到了。
一曲終了,沒有賞賜。
王爺在座上問:“樂師何故靜坐?”
“一音錯,後音難隨,故停。”
紀墨低眉順眼,看似恭敬地回答。
“哦?哪個音錯了,我怎麼沒聽出來?”
北陳王是個龐大腰圓的壯碩之人,並非具備斯文之氣的那種文人,說話的時候,聲如洪鐘,自有震懾之意。
同台的樂師,不敢應聲,仍是紀墨自己,獨自回答:“王爺請聽。”
手按在琴弦上,獨自彈奏出一整首樂曲來,錚錚之聲,自有沉凝之意,從頭到尾的沉凝,而不是前沉後浮,如剛才那般。
一曲畢,紀墨沒再說話。
兩曲相隔時間不遠,有耳朵的都能聽出來曲子之中的不同之處。
王爺沉了臉,他愛聽樂,聽得多了,不會演奏也知道個好賴,這又有什麼聽不出來的呢?
他拍了桌子,不是氣憤樂師改樂,而是氣憤自己被當了槍使。
這種合奏,沒有提前排練尚且還可以說是大家技藝精通,熟識曲譜,不用練習就能配合無間,不會有什麼失誤。
可分明改了曲子,卻有人能夠演奏,有人不能,後者還僅有一人,這難道不能說明什麼嗎?
有人把他這個王爺當傻子呐。
直接離席的王爺沒有多說什麼,同樣也沒有對紀墨的嘉獎,可這件事,像是被鬨到了台麵上,管事瞪了紀墨一眼,紀墨從容鎮定,一如之前回答王爺問話的時候那樣,還輕笑著說:“不知王爺可有什麼責罰?”
多年苦練的技藝,又是當世第一人傳授,誰也不能說紀墨奏的樂不好,而他的樂越好,其他人的罪責就越大。
嫉賢妒能到這種程度,難道不應該受罰嗎?
管事帶著王爺的命令而來,一瘸一拐,努力維持自己正常的走路姿勢,卻還是不免凸顯了自己先行受罰的事實。
沒有一個主人家能夠允許下人糊弄自己。
板子聲連成了一片。
“你以為你有什麼好的!”
有人挨著打,罵著紀墨。
紀墨輕笑,他跟其他沒受罰的樂師看著那些樂師挨揍,“身為王府樂師,自要處處以王爺為先,你們心存私心,排除異己,可曾得到王爺同意了?受雇於王府,卻如此自專,這可不是每月拿著薪俸的道理。”
不要說忠心與否的問題,隻說事件本身,下頭人沆瀣一氣,這就不是什麼好事兒。
紀墨微微搖頭,這些人,到現在都沒明白,自己為什麼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