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不同的, 不是說‘事死如事生’嗎?我家祖宗,合該住大房子!”
前半句隱約還有些文氣,後半句, 就直接被一個“大房子”戳破了實情, 富戶的兒子, 未必會讀書啊!
紀墨莫名覺得這一幕有些荒誕,在他的邏輯之中,哪怕是暴發戶發家,也是要開始學著一些文明知識的, 不可能再抱著固有的那一套不放,物質滿足之後, 自然會有精神上的追求, 而精神上的追求, 又有什麼比融入主流社會更好的呢?
獲得跟財富等同的社會認同感,這才是一些富戶熱衷於做慈善的理由吧,誰不想要一個好名聲呢?
善有善報, 希望自己所得,都是善報。
在紀墨沒來之前,道人已經不知道被這年輕人煩了多久,敷衍都敷衍不過去, 表情上都多了些藏不住的不耐煩。
奈何這年輕人就不是個會看人眼色的, 以至於道人無奈之餘眼光四瞟, 正好一眼看到了紀墨, 一喜, 招手讓紀墨過來, 還主動給年輕人介紹道:“這是這裡的守墓人, 他對墓葬之事, 所知甚多,不如就由他來解釋——你們都是年輕人,定然更容易說話。”
紀墨這樣被趕鴨子上架,他笑了一下,也沒戳穿道人的本意,對道人拱拱手,順勢說:“昨日裡就見道長的陵墓安排頗有意思,有些不解還要向道長請教,不知……”
這就是要做交換了,幫你應付那年輕人可以,但你總也得給點兒真東西吧。
道人沒怎麼猶豫,矜持地點點頭:“稍後再說。”
紀墨又拱拱手,隻看對方年齡,也該敬著點兒。
兩人這邊兒談妥了“交易”,那邊兒年輕人還有點兒不滿,可被那“年輕人更容易說話”的說法壓住了,見紀墨果然要過來給他說,心中有些不樂意,嘴上質疑:“他才多大,能知道什麼啊!”
紀墨看起來,是比他小的,不僅是年齡小,個頭也小,看著就是個弟弟。
“若是我有什麼解釋不通,難以被你理解的,你再問道長也不遲,蒙童學字,總也不至於丞相來教。”
這話說得,無形中捧了道人一把,道人捋著胡須露出微笑,頗有些“孺子可教”的意思。
年輕人聞言,一方麵覺得有道理,另一方麵又覺得若是紀墨解釋不好,還有道人在一旁,他們家出了錢的,總不會連兩個問題都不肯答,他也不是問什麼機密。
“行,你就給我說說,這墓室為何要這樣小,還不如我家茅廁大。”
年輕人這比喻,他爹在怕不是要直接給他一巴掌,有這麼做比的嗎?
紀墨向前兩步,拉開了跟道人的距離,有意給他一個歇口氣的清淨,這年頭,誰賺錢都不容易。
年輕人不自覺也跟著上前兩步,紀墨給他講解:“人死為氣,氣所視者,非人所視。”所以,占地麵積就不用那麼大了,又不是帝王陵,拉不起那樣的人力,還想要多大空間啊!
人死了,躺平了就那麼點兒,怎麼看也用不了跟活人一樣大的麵積,再說得實際一點兒,古往今來,死人年年有,若是每個死人所占據的麵積都跟活人一樣大,住房緊張這個難題,恐怕早千年就出現了。
墓地歸根結底就是想要給死去的人一個安放屍體的地方,給挖墓室,安放葬品什麼的,都是因為活人想要的紀念,既然是紀念,有個象征意義就可以了,安放在墓地之中的糧食,難道還真的指望死人去吃不成嗎?
“說得明白點兒。”
年輕人對紀墨的語氣就不似對道人那樣客氣,甚至還有點兒故作天真的味道,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絕對不僅是因為個子高。
紀墨一怔,隱約好似聽到一聲嗤笑,似是那道人所發,無奈,換成白話繼續講:“人死了就靈魂出竅,靈魂所能看到的東西跟咱們活人看到的都不一樣,所以,墓室並不需要跟活人住的房間一樣大,陰宅跟陽宅的區彆,懂?”
年輕人給了紀墨一個白眼:“早這麼說不就完了?”
他這話,還隱約有些暗諷那道人的意思,不過總是他自己沒理,也沒人為他這番話而感覺打臉。
“你既然懂,再說說,為什麼要用這些東西?”
年輕人又提出問題,指向了那些材料所在,不等紀墨回答,他就開始抱怨,“我爹什麼都不肯說,我看他也不懂!”
這種吐槽,你這個當兒子的,不好對外人說吧!
紀墨也沒提醒,隻在之後反問年輕人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什麼不,等他說了,才一一介紹,這樣的木料那樣的石料,為何能用在墓葬上麵。
活人對生死的劃分,是有著思考的,陰陽之分,方方麵麵,比如說木料上,什麼樣的木料更好?肯定不是那些向陽的植物,反而是一些生長環境比較陰沉潮濕,或者乾脆是木料顏色比較灰暗,再不然就是木料偏於堅硬,有些能夠“千年不朽”的意思,再或一些好的意向,比如說這種木料本身象征著什麼,有著怎樣的人為賦予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