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怎麼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碎碎念的話語之中包含著關心,還有些因為關心而起的埋怨,正在說話的中年女人長相秀美,可那一層秀美就像是蒙了塵的玻璃鏡,被隱藏在生活帶來的操勞之中,很難被挖掘出來了。
紀墨眨眨眼,看著她,看著自己的母親,淚水突然就從眼眶落下,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一樣,完全無法控製的反應。
“媽媽……”
他叫過很多人“母親”“娘”,可,隻有這個女人,才是“媽媽”。
完全不同的感覺,也許有過相似,可真的完全不同,那種感覺是讓人在睡夢之中也會落下淚來的。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沒事兒,沒遲到,今天禮拜天,不上學……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做噩夢了?出什麼事兒了?”
連續不斷的問話,隨之而來的就是那溫暖卻有些粗糙的掌心要往紀墨的臉上擦,感受到那種觸感,還有那手掌之中混合著的油煙和蔬菜的味道之後,他忽而笑了,“沒什麼,媽媽,我就是做了夢,夢見找不到家了……”
“你這孩子!”
這話讓女人相信了,女人的手順勢落在他的頭上,摸了一把,然後說:“都這麼大了,還這麼戀家,以後上學可怎麼辦啊!”
“是啊,我都不想去了。”
紀墨發自內心地眷戀母親的懷抱,並不願意離開,嘴中喃喃,他是真的哪裡也不想去了,就想在家。
“這可不行,怎麼能夠不去呐,要上學啊,之後才會有好工作,才不會跟爸爸媽媽一樣……”
後麵的話,就是所有父母對孩子的期盼,望子成龍,不外如是。
自己所不能得到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得到,希望他的未來會更好,更平順,不用像自己那麼辛苦。
紀墨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爸爸媽媽不夠好,他們已經儘自己所能,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也許這一切不夠富貴,不夠讓人羨慕,可是已經讓他很滿足了,他們才是他拚命也要回到家中的全部意義。
很累,很累,靈魂似乎無比倦怠,所經曆過的那些,也許未曾在他的身體之上留下痕跡,可在靈魂上,還是不同了。
“怎麼了,真的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女人敏銳地察覺兒子的表現不對,心又提起來,有些緊張地看著紀墨,臥房之中並沒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所以,是發生了什麼?
腦海之中開始回想,昨天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可想來想去,都是一如平常。
所以,真的是一個噩夢?
“是啊,是很長的一場噩夢,醒來之後感覺好累好累……”
紀墨捉著女人的胳膊,像是在拉著救命的纜繩,生怕一鬆手就再也不見,如果可以,他更想一直看著,可是這個懷抱,讓他隻想閉著眼睛享受,享受這仿佛永遠不可再得的溫情。
心靈的歸屬,家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紀墨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這一次,他是睡在床上的,醒來的時候,恍若夢中,鞋都沒穿就直接走出房門,看到客廳正在看電視的父親,他抬頭看過來,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很快又把視線落在了電視上。
廚房探出頭來的母親,看到他,招呼他吃飯,卻很快發現他恍若夢遊一樣的神情似乎不太對勁兒,連忙關了火,拉著他進屋,“穿鞋,穿鞋,你這孩子,怎麼能夠不穿鞋就走出來呢?腳涼不涼?”
“不涼,沒事兒。”
紀墨搖搖頭,又看向女人,看向她的麵容,似乎在從中分辨一些什麼,然後又輕輕地,如同囈語一樣叫了一聲“媽媽”,格外眷戀地把頭靠過去,蹭在她貼過來的手心上。
“都多大了,還撒嬌!”
女人笑著嗔怪一句,並不是真的不喜歡,卻沒過多在意這件事,很快又去廚房忙碌了。
飯菜的香氣席卷而來,紀墨嗅著空氣之中這熟悉的家的氣息,又有想哭的衝動,他以前絕對不是這麼愛哭的性子,可莫名地,回到家中,總是忍不住流淚的衝動。
一頓飯吃得跟往常沒什麼不同,但一切在紀墨心中又有了新的意義。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上學,紀墨就一整天都在家中,完全沒有出門的意思,他經常這樣,女人並不覺得奇怪,還叮囑他不要總是學習,太累了,也活動活動,放鬆放鬆眼睛。
“好,知道了。”
紀墨輕鬆地應著,敞開的門正對著客廳,他坐在臥室的書桌那裡,側個頭就能看到客廳的情景,不大的屋子並沒有隔出很遠的距離,女人在看電視,卻把聲音開得很小,害怕影響到他學習。
並不是很壓抑的那種,她會隨著電視之中的情節笑,也會拿茶幾上的瓜子吃,動作神態,都是輕鬆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