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杯台雅閣。
身著絳紫衣衫的福公公端著一壺熱茶,越過房內的幃幔。他躬身停住,得了皇帝的話後,將榆木桌上涼了的茶水換下去。
李君赫身姿挺拔,一身玄金衣衫,卻如清風朗月,輕微一動,腰間掛的赤血玉佩搖晃。
“緊密盯著那廝,若出了什麼大逆之舉”座上的皇帝話語漸停,放在桌麵上輕敲的手指頓下,緩緩道:“儘可除之,南境兀那潑皮中,能冒險入京的不過是無足輕重之人。”
李君赫凝眉,頜首應是後,又道:“那南境之事”
皇帝神色深沉,“已派玄武使趕往南境探查。”
李君赫道:“二弟若真出事,想必是落在他人手中,還需顧全二弟性命。”
“此事你不必勞心,查出京師何人內應才是你的事務。”皇帝淡淡道。
李君赫頓了頓,拱手應聲,“是,兒臣遵旨。”
父親素來謹嚴,南境捂得再嚴實,聞見一絲風吹草動,便有所察覺,早在這個老二入京前兩日,便將他傳入宮內盤問。
皇帝不再言語,氣勢威嚴,他斟茶輕啜,茶香四溢。
待李君赫從雅閣內出來時,雨水漸小,雷聲已停,夜裡顯得寒涼,殿外的小廝等候多時,見他出來,撐傘遮去雨水跟在身旁。
李君赫步伐微快,往候廂房而去,先前讓意歡去廂房等著他時,她便揪著他的衣袖不願意。
雷雨夜,她是膽子小了,方才電閃雷鳴的,宋意歡那性子恐是要被嚇哭。
雕欄曲折的庭園中,李君赫踏入悠長的曲廊,油紙傘被收起,亭柱上皆嵌有燈火,有些已被風吹滅。
越過轉角,步伐平緩停下,跟在太子身後的提傘小廝微愣,忽覺氣場寒涼之極。
李君赫眉目間冷若冰霜,遠處的廊道中,有二人兩手緊握牽扯,似在爭辯。
****
夜裡清風微涼,這樣的長亭似的曲廊更甚,燈火闌珊,雨水落在池塘中,淅瀝淅瀝。
宋意歡被穆奕拽停住腳步,清風拂過,她落下的一縷卷發,眉眼裡皆是厭煩,下意識便是掙脫他的手,喝斥道:“放肆!”
穆奕見她那抹厭煩,心如刀絞,似乎不用等她回答,答案已顯而易見,隻能鬆開她。
“我見你做什麼!”宋意歡收回手,不滿道:“穆奕,我乃東宮太子妃,你豈是對我不敬?”
穆奕頓住原地,把僵在空中的手垂下來,他輕歎了一聲,緩緩道:“我喝多了,對,你是太子妃,不是宋二小姐了。”
宋意歡側身麵對向他,揉著手腕道:“這燈火稀疏的曲廊中與穆世子見著,就能使人猜忌的,拉扯更是越禮,你我需要避諱,你不會不清楚吧,豈是區區一句喝多便草草了事?”
穆奕麵上還有酒醉的淡紅,他搖晃著立穩身形,拱手作禮,畢恭畢敬,如今他們尊卑有彆,再不是往日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哽了下喉,苦澀道:“微臣給太子妃娘娘賠禮請罪,還請娘娘見諒。”
宋意歡仍蹙著眉,學著太子的語氣道:“聽著,這次本宮大可不予追究,但若還有下次,便莫怪本宮不計往日情麵。”
穆奕沉默著,忍不住抬眸看眼前的人,容色姝麗,柔媚動人,昔日垂在腰際的卷發已挽成發髻,她成了彆人的正妻,同太子新婚燕爾,恩愛纏綿,可這明明可以是他的。
東宮大婚前一日,他在宋府足足等她一日,她不見他,之後更是聽著旁人的言語,心如沉石,越是聽她與太子成婚,他越是後悔當初,什麼薛渝言,他都不想要
宋意歡抿了抿唇,往後退兩步,穆奕眸色微暗,不知是酒勁上來還是怎麼的,忽然開口緩緩道:“我心喜於你,我現在才發現,不過來不及了。”
說著,他又躬身行禮,低著頭首,“但你放心,今此之後,臣不會攀折娘娘半分,更不敢擾娘娘不悅。”
這樣的話落入宋意歡耳裡,不過心止如水,毫無觸動,穆奕欠她太多,如今她還未追究過去,他倒悔恨起來了。
宋意歡一甩衣袖,正對其置之不理,忽身後伸來一隻大掌有力地將她拉過去。
宋意歡側首望去,隻見太子那張冷若冰霜的容顏,寒意頓時從她心裡涼到了指尖。